幽暗的漩涡如同一个贪婪的、旋转的伤口烙印在现实之上。那源自异次元的冰冷注视让每一个幸存者都感到灵魂战栗。狼人被吞噬的可怖景象更是彻底粉碎了双方阵营间最后的猜疑——尽管这猜疑很快被更大的恐怖所覆盖。
“稳住阵线！集中火力攻击那些伸出的触须！”莉娜的声音因过度嘶吼而变得沙哑，但她手中的镶齿轮左轮手枪依旧稳定地点射，灼热的蒸汽弹丸将一条试图缠绕受伤战士的漆黑触须逼退数寸。
亨维尔破碎的拳套迸发出最后一丝不稳定的电弧，他猛地侧身，用肩甲硬扛下另一条触须的抽击，风衣下的金属衬层发出刺耳的扭曲声。“阿瑞斯！那个频率！”他咳着血沫喊道，“还能计算出来吗？”
阿瑞斯的脸在乙炔气灯摇曳的光芒下显得苍白如纸。汗水和血水几乎糊住了他的眼睛，但他死死盯着那不断搏动、散发出不祥能量的莫多教徽记——那个“次级锚点”。徽记的每一次搏动，都与幽暗漩涡的旋转节奏产生着令人心悸的共鸣。
“可以……但需要时间，和更强的能量源！”阿瑞斯喘息着，他的剑插在地上，双手正飞快地在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布满裂纹的数据板上进行着计算。数据板的屏幕闪烁不定，显然也在之前的战斗和能量冲击中受损严重。“震爆器坏了……我们需要替代品！”
“巴洛！把‘铁幕’发生器拖过来！把所有输出管线接到一起！”莉娜毫不犹豫地下令，甚至没有去看亨维尔一眼。此刻，教团指挥官与反叛军首领之间的隔阂，在生存的本能和共同敌人的压迫下，变得无比脆弱。
几名反叛军战士立刻行动，从废墟掩体后推出一台看起来像是多个蒸汽锅炉粗暴焊接在一起的笨重装置，粗大的铜管如同扭曲的肠子般盘绕其上。
“这是我们用来产生防护力场的……”莉娜快速对亨维尔解释道，同时警惕地注视着漩涡，“把它过载，也许能爆发出足够强的脉冲能量！”
“过载？那玩意炸了我们全都得完蛋！”一名反叛军战士惊呼。
“不过载，我们现在就会完蛋！”亨维尔低吼道，他挣扎着起身，用几乎报废的拳套勉强协助稳定一根剧烈震动的输气管接口，“阿瑞斯，指引我们频率！”
阿瑞斯的手指在数据板上几乎舞出了残影，屏幕上飞速滚动着复杂的公式和波形图。“调整主压力阀，顺时针旋转三又四分之一圈！左舷辅助锅炉压力提升至红色临界区！快！”
反叛军战士咬着牙执行命令。铁幕发生器发出可怕的呻吟，整个装置剧烈颤抖，表面铆钉开始崩飞，灼热的蒸汽从缝隙中嗤嗤喷射而出。
漩涡中的存在似乎感知到了威胁。那冰冷的、毫无情感的意念再次碾压而来。
“……干扰……清除……”
数条更为粗壮的、介于虚实之间的触须猛地探出，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攻击，而是精准地、迅猛地直刺向正在疯狂计算和调整装置的阿瑞斯！
“保护他！”亨维尔和莉娜几乎同时喊道。
蒸汽步枪的弹幕和亨维尔徒劳的电弧拦截了大部分触须，但其中一条最为迅捷的漆黑触须，如同毒蛇般穿透了火力网，瞬间卷住了阿瑞斯的左腿！
“呃啊——！”阿瑞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触须并非简单的物理缠绕，而是带着一种侵蚀性的冰冷，瞬间冻麻了他的肢体，甚至试图钻入他的血肉，吞噬他的能量。他手中的数据板屏幕猛地爆出一团火花。
“阿瑞斯！”亨维尔目眦欲裂，想扑过去，却被另一条扫来的触须逼退。
千钧一发之际，阿瑞斯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非但没有挣脱，反而将最后的精神力疯狂灌注到受损的数据板中，同时嘶声喊道：“就是现在！左舷锅炉，超压百分之两百！引爆泄压阀！”
“什么？！那样会……”操作设备的战士惊呆了。
“照他说的做！”莉娜厉声命令，她手中的左轮连续射击触须的根基，试图削弱它，但效果甚微。
操作战士猛地一锤砸向一个红色的紧急阀门。轰隆！！！
铁幕发生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一股远超设计极限的、带着刺耳高频啸叫的蒸汽能量脉冲如同失控的巨龙，顺着粗大的铜管猛地轰击而出！
这股能量并未直接射向漩涡，而是在阿瑞斯精准的计算引导下，于空中形成了一个短暂而极不稳定的谐振力场。力场的频率与那徽记搏动、漩涡旋转的节律产生了剧烈的、破坏性的干涉！
吱嘎——！！！
一种仿佛无数齿轮被强行拧碎、又混合着某种巨大生物濒死哀嚎的尖锐噪音撕裂了空气。整个幽暗漩涡的旋转猛地一滞，表面剧烈波动，仿佛沸腾。那缠绕着阿瑞斯的触须如同被烙铁烫到般剧烈抽搐，瞬间松脱缩回，其尖端甚至崩解了一小部分，化为飞散的黑色灰烬。
“有效！”有人惊呼。
但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铁幕发生器彻底爆炸，化作一团燃烧的废铁，附近的几名战士被冲击波掀飞。而首当其冲的阿瑞斯，更是被那失控的能量反馈和触须的侵蚀双重击中。
他猛地向后栽倒，数据板从他手中脱落，屏幕彻底漆黑。他的左腿至腰部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黑色冰晶，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不祥的暗紫色，仿佛有活物在其中蠕动。他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胸口只有轻微的起伏。
“阿瑞斯！”亨维尔踉跄着冲到他的身边，单膝跪地，试图查看他的伤势。触手留下的不仅仅是物理创伤，更有一种阴冷的、侵蚀生命力的能量正在快速蔓延。
莉娜也迅速靠拢过来，指挥战士们构筑临时防线，抵挡因漩涡受创而更加狂乱的其他触须攻击。她看了一眼阿瑞斯的状况，脸色变得更加凝重：“……是深度侵蚀！我们的医疗手段对这种异界能量污染无效！”
亨维尔的手在颤抖。他看着自己最得力的部下、亦友亦徒的年轻人气息越来越微弱，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攥紧了他的心脏。阿瑞斯之前的推断、他的精准计算、他在关键时刻的决断……一次次证明了价值，而现在……
漩涡的混乱只持续了相对短暂的时间。那冰冷的意志似乎因受挫而变得更加……“专注”。漩涡重新开始稳定旋转，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适应性调整……重构……”那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学习与进化能力。
而这一次，漩涡的目光，或者说那其中存在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那个让它感到“疼痛”的源头——刚刚引导了谐振攻击、此刻生命垂危的阿瑞斯。
亨维尔猛地抬头，看到漩涡中心再次凝聚起幽暗的光芒，一种更加凝聚、更具威胁的能量正在汇聚，目标直指倒在地上的阿瑞斯。
一种冰冷的明悟刺透了亨维尔的愤怒与绝望。
这来自异次元的恐怖存在，它并非毫无理智。它记仇。它要优先清除掉那个能理解并干扰其存在频率的威胁。
而阿瑞斯，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就像暴风雨中躺在礁石上的伤者，下一个浪头打来，就将彻底湮灭。
亨维尔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看着阿瑞斯苍白而平静的脸，又看向那旋转的、散发出灭绝气息的幽暗深渊。
一个决定，在他心中迅速成形。代价……必须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