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女声，像是没睡醒的猫，带着一种磨砂质感的慵懒和冷淡。
“萧焰？”
那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几秒后，她才慢悠悠地问：“你哪位？”
“李明。”
李明报出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
毕竟，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交情了。
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公司刚上市，为了拓展一些“灰色地带”的业务，经人介绍，认识了当时还是个叛逆少女的萧焰。
说是认识，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
他只记得，那个女孩，在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中间，安静地擦着一把造型夸张的电吉他，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李明……”
电话那头，咀嚼着这个名字，然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那个破产的李总？”
声音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冷漠。
李明的心，却被刺了一下。
“是我。”他沉声回答。
“找我干嘛？借钱？”
“不是。”李明顿了顿，“想请你帮个忙，用一个麻烦，跟你交换另一个麻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
良久，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一丝兴趣。
“有点意思。”
“城西，废弃水泥厂，一个小时后，一个人来。”
说完，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李明收起手机，走出阳台。
客厅里，苏小小和唐柔都看了过来。
“我出去一趟。”李明拿起外套，“你们把门锁好，谁来都不要开。”
“大叔，你去哪？”苏小小不安地问。
“解决问题。”
李明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出了门。
……
一个小时后。
城西，废弃水泥厂。
李明独自一人，走进了这座钢铁怪兽的骨架里。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巨大的厂房中央，亮着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
灯下，摆着一张破旧的铁桌，几个男人正围着桌子打牌。
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壮汉，脖子上挂着一条拇指粗的金链子，一条狰狞的豹子纹身从他的脖颈，一直延伸到手臂。
他就是这一带的“话事人”，豹哥。
看到李明走进来，打牌的几个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那几道目光，像是刀子，充满了审视和不怀好意。
厂房的阴影里，还站着十几个手持钢管的马仔，将所有退路都堵得死死的。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明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
但他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他走到桌前，拉开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豹哥？”
光头壮汉将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着李明。
“你就是李明？”
“是我。”
“胆子不小，还真敢一个人来。”豹哥冷笑一声，“说吧，什么麻烦？”
李明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打印好的A4纸，推到了豹哥面前。
“这是什么？”豹哥皱眉。
“一份报告。”李明平静地说。
周围的马仔们都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跟黑社会谈判，居然带了份报告？
这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来搞笑的？
豹哥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个路数，他拿起那沓纸，粗略地翻了翻。
只见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
《关于“龙腾娱乐”旗下三家夜场客流分析及营销漏洞报告》。
“什么狗屁玩意儿？”豹哥看得头大，直接把报告摔在了桌上。
“豹哥，据我所知，你和城东的赵天龙，也就是龙哥，为了地盘，摩擦不断吧？”李明不理会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
豹哥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最近，也和他有点小过节。”李明继续说，“他用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骚扰我的人。”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去砍他？”豹哥不屑地笑了，“小子，你算老几？凭什么？”
“不。”李明摇了摇头，“我不是让你们去打架。”
“打架，是最低级的手段。”
“我要的，是让他的生意，做不下去。”
李明指着桌上的报告。
“龙哥手下有三个最赚钱的场子，一个KTV，两个酒吧。”
“我分析了他们过去半年的客流数据，消费习惯，以及网络评价。找到了他们营销上的七个致命漏洞。”
“只要按照我这份报告里的方案来做，我保证，在一个月之内，抢走他至少30%的生意。”
“等他现金流断了，人心散了，不用你们动手，他自己就垮了。”
李明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清晰而有力。
他没有提钱，没有乞求。
他把自己，从一个求助者，变成了一个能提供巨大商业价值的合作伙伴。
他用自己的商业头脑，为这群只懂得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提供了一个降维打击的方案。
豹哥和他的一众手下，都听愣了。
他们第一次遇到，用这种方式来谈“合作”的人。
豹哥沉默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轻蔑。
“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他拿起桌边的一根钢管，在手里掂了掂，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老子直接带人去把他场子砸了，把他腿打断，不比你这纸上谈兵快得多？”
“砸了场子，警察会来。打断了腿，他还可以接上。”李明冷静地反驳，“但生意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他妈一个读书人，教我做事？”豹哥脸色一狞，猛地将钢管砸在桌上，巨大的声响让整个铁桌都跳了一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围的马仔们，都握紧了手里的家伙，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
李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自己赌输的概率很大。
秀才遇到兵，道理是讲不通的。
就在这时。
厂房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个女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穿着破洞的牛仔裤和黑色皮衣，背上，还背着一把电吉他。
正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萧焰。
她径直走到桌边，看都没看剑拔弩张的众人，只是拿起了桌上那份被豹哥嫌弃的报告。
她看得很快，一目十行。
豹哥看到她，脸上的凶狠瞬间收敛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恭敬和无奈。
“大小姐，你怎么出来了？这点小事……”
萧焰没理他，只是翻动着纸页。
几分钟后，她把报告合上，丢回桌上。
然后，她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李明，吐出三个字。
“有点意思。”
她转向豹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冷冷地开口。
“让他试试。”
“可是，大小姐……”豹哥面露难色。
萧焰打断了他，目光重新落回李明身上，那双被眼线勾勒的眼睛里，闪着一丝疯狂和兴奋的光。
“我跟你赌。”
“输了，你这个人，就留在这里，给豹子当军师，一辈子别想走。”
“赢了，赵天龙的地盘，我要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