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苏小小的首肯，唐柔的效率高得惊人。
第二天，拍摄就正式启动。
没有专业的影棚，没有庞大的摄制组。
整个团队，只有三个人。
导演兼摄影师唐柔，男主角兼场务李明，以及，唯一的女主角苏小小。
第一个场景，天台。
按照唐柔的剧本，她要捕捉苏小小在城市黄昏下，卸下所有防备，迎着风，最孤独也最自由的一面。
深秋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苏小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站在天台边缘。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小脸冻得通红，鼻尖也是红的。
“情绪不对！”
唐柔举着一台专业的摄影机，声音从取景器后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要的不是楚楚可怜，不是让你在这里演偶像剧女主角。”
“苏小小，忘了镜头！忘了我！忘了李明！”
“感受风，感受你脚下的城市，感受你自己的呼吸！”
苏小小冷得直哆嗦，牙齿都在打颤。
她努力按照唐柔的要求去做，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无法放松。
李明在一旁，心疼得直皱眉。
他一手提着反光板，一手拿着备用电池，活脱脱一个工具人。
“唐柔，要不先休息一下吧？她快冻僵了。”李明忍不住开口。
“不行！”
唐柔头也不抬，直接拒绝。
“最好的光线，只有十五分钟。错过了，今天就白来了。”
她放下摄影机，走到苏小小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安抚几句。
没想到，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苏小小。
“你昨天答应我的，都忘了？”
“你不想让那些人看到一个真正的你吗？”
“还是说，你只想一辈子躲在美颜滤镜后面，当一个靠男人打赏的娃娃？”
话，像冰锥一样，句句扎心。
苏小小的眼眶又红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咬着牙，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重新站回天台边缘，闭上眼睛，任由冷风吹刮着她的脸颊和身体。
一开始，她只感觉到冷。
后来，她渐渐地，真的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镜头。
她想起了自己一个人，从老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想起了第一次直播时，面对空无一人的直播间，那种尴尬和无助。
想起了被龙哥骚扰时，那种恐惧和恶心。
也想起了，李明出现后，生活里照进来的第一束光。
各种情绪，在她的心里翻涌。
她的表情，不再是单一的冷，而是变得复杂，生动。
有迷茫，有倔强，有脆弱，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对未来的渴望。
“对！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
唐柔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兴奋。
她迅速举起摄影机，精准地捕捉着苏小小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李明站在一旁，看着在镜头前，仿佛脱胎换骨的苏小小，又看了看那个进入工作状态后，如同女王般掌控全场的唐柔。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1%的期权，给得太值了。
这个镜头，拍了整整三个小时。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唐柔才喊了“咔”。
苏小小几乎是瞬间就瘫软了下来。
李明立刻丢下设备，冲过去，用早就准备好的军大衣，将她紧紧裹住。
“感觉怎么样？”他担忧地问。
苏小小靠在他怀里，冻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唐柔走了过来，将相机递给李明。
“看看。”
李明接过相机，点开回放。
屏幕里，少女站在黄昏的天台上，背景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她的头发凌乱，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眼神里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故事感。
那是一种，混乱外表下的，蓬勃的生命力。
连李明都看呆了。
这还是那个只会撒娇卖萌的小丫头吗？
唐柔又调出另一个片段。
是她在抓拍李明时的画面。
李明穿着最普通的旧外套，正费力地搬运着一个沉重的器材箱。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手臂上的肌肉绷紧。
可当他偶尔抬起头，望向苏小小的方向时，脸上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柔。
那种历经沧桑后的温柔，和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
“师兄，看到了吗？”
唐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才是你们这个IP，最值钱的东西。”
……
拍摄持续了三天。
他们去了拥挤的地铁，去了喧闹的菜市场，也回到了那个“家徒四壁”的工作室。
最后一个镜头，是在苏小小的卧室里拍的。
剧本是，苏小小直播到深夜，累得在床上睡着了，李明悄悄走进房间，为她盖上被子。
一个很温馨的场景。
但拍摄，却卡住了。
“李明，你的情绪不对！”
唐柔的声音，再次变得严厉。
“你现在不是一个单纯的长辈，不是一个哥哥。”
“苏小小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她就睡在你面前。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唐柔的要求，直白得让空气都变得尴尬起来。
苏小小本来是装睡，听到这话，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李明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要更复杂的感觉。”
唐柔不依不饶，亲自上前示范。
“你看向她的时候，要有疼惜，有关爱，但也要有一丝挣扎，一丝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和一点点……因为年龄差距而产生的克制。”
“懂吗？这才是‘大叔与小小’这个设定的精髓！不是父女，是暧昧！”
“NG！重来！”
“不对！你那是什么表情？像个做贼的！”
“NG！”
“李明！你到底行不行？”
反复的NG后，唐柔的耐心彻底告罄。
她猛地喊停，把摄影机往旁边一放。
“休息十分钟！”
她把李明叫到了客厅，表情严肃。
“师兄。”
“嗯？”
“你老实告诉我。”唐柔直直地看向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敢不敢承认，你对这个小姑娘，真的没有一点点动心？”
这个问题，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李明内心最深处，那个他一直刻意回避的角落。
李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动心？
怎么可能。
他是个经历过大起大落，离过婚，背着一身债的中年男人。
而苏小小，年轻，单纯，像一张白纸。
他们之间，隔着十几岁的年龄，隔着云泥之别的经历。
他一直把她当成妹妹，当成需要自己照顾的晚辈。
可是……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小小的一颦一笑。
她撒娇时的样子，她哭鼻子的样子，她努力练习跳舞的样子，还有刚才，在天台上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倔强地不肯认输的样子……
这些画面，如此鲜活。
“不敢回答？”
唐柔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和一丝狡黠。
“不敢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拍了拍李明的肩膀。
“行了，我知道怎么拍了。”
她转身回到卧室。
李明一个人站在客厅，心乱如麻。
十分钟后，拍摄继续。
李明再次走到床边，俯身，准备为苏小小盖被子。
当他看向那张近在咫尺，因为紧张而泛着红晕的睡颜时。
唐柔那句“你敢不敢承认你动心了”，又一次在他脑海里炸开。
这一次，他没有回避。
他任由那种复杂、矛盾、带着一丝禁忌的情感，在心里蔓延开来。
然后，他把这种情绪，通过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一个短暂的停顿，传递了出去。
“咔！过了！完美！”
唐柔兴奋的声音传来。
李明如释重负，直起身子。
苏小小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不敢去看李明。
宣传片的拍摄，至此，全部结束。
李明和苏小小都累得快散了架，唐柔却依旧精神奕奕，开始整理素材，准备进入后期制作。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就在此时，李明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林晚晴打来的。
李明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林晚晴前所未有的，焦急又愤怒的声音。
“李明！出事了！你快看微博热搜！龙哥那个混蛋，把我们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