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秋的离开,在江辰心里凿开一个空洞,灌满了沉闷的北风。
一连几天,他都提不起半分精神。
轧钢厂保卫科长的威风,战场英雄的光环,此刻都褪成了黑白底色,照不亮他心里的那片阴霾。
周末。
京城的冬日,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抹布。
江辰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进了菜市集。
他不想待在那个热闹又温馨的四合院里,家人的关心会让他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市场里人声鼎沸,卖菜的吆喝,买菜的讨价还价,混合着泥土、牲畜和劣质煤球燃烧的复杂气味,反而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他脚步虚浮,目光没有焦点,从卖大白菜的摊位前走过,又绕过一筐筐冻得硬邦邦的土豆。
心里那股烦闷,像一团湿透的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
突然。
“哗啦——!”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是女人的一声尖叫。
“啊!”
这声音还没落下,一道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喊声便冲天而起,瞬间刺穿了整个市场的嘈杂。
“哇——!!”
那哭声凄厉得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江辰的思绪被瞬间拉回现实,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个卖滚水豆腐的摊位翻倒在地。
一口硕大的铁锅歪斜着,锅里滚沸的豆浆和刚刚点好的豆腐脑,倾泻一地,腾起大片灼热的蒸汽。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躺在那片白色的汪洋之中,半个身子都被滚烫的豆浆浸透。
他身上的棉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烫穿,冒着丝丝白烟。
男孩疯狂地挣扎,哭声已经变了调,凄厉的惨叫让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脸上写满了惊恐。
男孩的母亲,一个身段丰腴的俏丽女人,彻底吓傻了。
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伸出手想去抱孩子,又被那滚烫的蒸汽逼退,只能六神无主地哭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人群中,一个穿着油腻围裙的摊主,眼神惊惶,正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时,悄悄地缩着身子,一步步往人群外挪,企图溜之大吉。
就是他!
江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股战场上淬炼出的杀气,从他沉郁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他动了。
没有丝毫预兆,整个人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猎豹,猛地窜了出去。
一个箭步,他便跨越了数米的距离,挡在了那个企图逃跑的摊主面前。
摊主一惊,抬头正对上江辰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从另一个方向跑。
江辰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抬起右腿,一记干脆利落的侧踹,精准地踢在了摊主的腿弯处。
“咔嚓!”
一声闷响。
摊主惨叫一声,整个人像一截断木,直挺挺地跪倒在地,随即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再也爬不起来。
一招制敌。
江辰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冲向那个仍在惨叫的孩子。
“都让开!”
他一声暴喝,声音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周围慌乱的人群下意识地后退,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冲到男孩身边,半跪下去,没有贸然去触碰孩子被烫伤的皮肤。
丰富的战场急救知识,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清晰。
这种大面积热液烫伤,最忌讳的就是直接脱衣服,那样会把烫烂的皮肉一起撕下来,造成二次伤害。
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马上,用大量的冷水进行持续降温!
“快!拿冷水来!”
江辰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人群大吼。
“越多越好!快!”
他的吼声终于惊醒了几个反应快的人,旁边一个卖菜的大婶指着自己的水桶。
“这……这有水!”
江辰一把夺过那个装满了冰冷井水的大木桶,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将整桶水从男孩的头顶浇了下去!
“哗——”
冰冷的井水瞬间浇灭了孩子身上的热气,一股白烟腾起。
男孩被冰水一激,哭声更大,但江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够!还要!”
他吼道,“所有有水的,都给我拿过来!”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周围的人被他指挥着,本能地开始行动起来。
很快,又有两三桶水被递了过来。
江辰一桶接一桶地浇在男孩身上,用流动的冷水持续冲刷着他严重烫伤的后背、胳膊和腿部。
这个果断而正确的急救措施,有效地阻止了高温继续向皮下组织深处渗透,避免了伤情的进一步恶化。
在冰水的持续冲刷下,男孩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下去,从撕心裂肺的惨叫,变成了痛苦的抽泣。
孩子的母亲,那个俏丽的女人,此时才仿佛回过神来,她扑到江辰脚边,泣不成声。
“谢谢……谢谢你……同志,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江辰没有理会她,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直到他确认孩子的体表温度已经降下来,他才停手。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
那个被他踹倒的摊主,还在地上呻吟。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江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在众人面前一亮。
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国徽,在灰暗的天光下格外醒目。
“轧钢厂保卫科,江辰。”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现在,所有人都听我指挥。”
保卫科长!
这四个字,在那个年代,分量极重。
强大的气场,配合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彻底震慑住了全场。
刚才还在哀嚎的摊主,瞬间闭上了嘴,脸上满是死灰。
围观的众人也安静了下来,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江辰指着两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年轻人。
“你们两个,把他给我看住了,等公安同志来处理。”
“是!”
那两人立刻挺直了腰板,一左一右地将摊主架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江辰才转身,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湿透、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连同他身上的破棉袄一起抱了起来。
他看向那个女人,语气缓和了许多。
“走,去医院。”
女人感激得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流泪点头,踉踉跄跄地跟在江辰身后。
江辰抱着孩子,大步流星地朝着市场外走去,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
去医院的路上,寒风呼啸。
江辰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男孩身上,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怀里的小身躯,还在不住地颤抖。
身后的女人,也用那双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辰宽厚而可靠的背影。
这个男人,像一座山,突然出现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工作?”江辰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我叫梁拉娣。”
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怯懦。
“在……在轧钢厂,当焊工。”
轧钢厂的?
江辰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抱着孩子,侧过头,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
大约三十岁的年纪,虽然满脸泪痕,惊魂未定,却掩不住那俏丽的五官和一身成熟丰腴的风韵。
她叫梁拉娣。
一个全新的,充满了别样风情的故事线,就在这寒风凛冽的市集街头,意外地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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