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把铜扣别在衣领内侧，手指在布料上按了按，像是确认它还在那儿。这玩意儿是他用旧相机零件磨的，边角还带着点毛刺，贴着皮肤有点扎，但挺踏实。
他没多想，转身进了后厨，面团已经醒好，今天得赶早出锅。
刚把手插进面粉堆里，指尖忽然一烫。他愣了下，以为碰到了灶台，可手明明离火远着。
周卫国再摸胸口，那枚铜扣居然在发热，不烫手，但明显比体温高。
他顺手把《韭菜盒子九步揉面法》的本子从柜子里抽出来，封面那枚双头鹰火漆印正对着铜扣——热感更明显了，像有股电流顺着肋骨往上爬。
他试了试，把本子拿远，热感就弱；贴回去，又来了。
他皱眉，重新揉面，动作放慢，一边默念口诀：“一推二折三转圈，四压五擀六对边……”
面团在他手里转着圈延展，突然，表面浮出一道螺旋纹路，细密得像密码，转了几秒又散了。
周卫国停了手，盯着面团，又摸了摸铜扣。它还在热，贴着胸口，像块小暖宝宝。
他没声张，把面团搁一边，重新揉了个新的。这次他故意让铜扣离食谱远点，再揉——纹路没了，就是普通面团。
他试了三回，每次铜扣靠近食谱，面团就出那种纹路，像被什么激活了。他把本子合上，塞回柜底，心里嘀咕：这破扣子，不会真有点啥吧？
外头天刚亮，街坊们陆续出门倒垃圾、遛狗、买早点。
周卫国刚炸好第一锅韭菜盒子，油香顺着巷子飘出去老远。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哐”的一声巨响，像是铁器砸地。
他冲出去，看见三个穿工装的男人正拿撬棍拆他铺子前的灶台。铁架已经被掀歪了，油锅差点翻。
其中一个胖脸男人手里拿着张纸，嚷嚷着：“限期三天，不搬就断水断电！这是通知！”
周卫国几步上前，一把抄起锅铲挡在灶前，没动手，声音也不大：“这灶，烧的是顿巴斯孩子吃过的火。”
那胖脸一愣，回头啐了口：“少扯没用的，钱老板说了，这片要建国际物资中转站，你这破摊子占道，必须清。”
周卫国没动，也没说话，转身回铺，掀锅盖，倒油，甩面皮，三分钟不到，一屉金黄酥脆的韭菜盒子出锅。他没装盘，直接端着铁盘走出来，摆在拆灶的铁架上。
香气炸开，巷子里遛弯的老头老太太都探头看。那三个工人也愣了。其中一个年轻点的，二十出头，穿着脏工装，盯着盒子咽了下口水。他伸手想拿，被胖脸瞪了一眼，缩回手。
可那小子站那儿没动，眼珠子盯着盒子，嘴唇有点抖。突然，他低声说了句：“我妈……也这么包。”
没人接话。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撬棍，又看了眼盒子，猛地把工具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胖脸在后头喊他，他没回头。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吭声了。胖脸骂了句脏话，带着人撤了，临走前甩下一句：“三天！别怪我们下狠手！”
人走后，街坊围上来。王婶递毛巾：“小周，没事吧？”李叔拍他肩：“咱都看见了，他们太过分！”几个老头自发搬了椅子堵在铺子前，说今晚轮流守夜。
周卫国没多说，只把剩下的韭菜盒子分给大家。油皮脆，馅儿烫，咬一口，韭菜混着蛋香直冲脑门。有人笑着说：“这味儿，能治心病。”
夜里十一点，铺子关门，周卫国正收拾厨房，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一看，是白天那个年轻工人，穿着便服，手里捏着张卡。
他没进来，站在门口，低着头：“我叫小陈，工地临时工。白天……谢谢你没让我难堪。”他把卡塞进门缝，“这是我的出入证，背面有二维码，能扫出施工方合同。”
周卫国捡起来，翻过来看。背面写着“中远联建·国际物资中转站项目”，还有一串编号。
小陈继续说：“老板说是建物流中转站，可我看了图纸，那地方连不到铁路，也没码头。
他们运的也不是粮，是铁皮箱，标着‘FR-7’‘M-9’，像军用代号。还有药，抗生素、止血粉，成箱往里搬。”
周卫国皱眉：“谁在背后出钱？”
“不清楚，合同上是空壳公司，但听他们打电话，提过‘欧洲总部’‘资金链闭环’。钱老板就是个马前卒。”
小陈抬头，“我不是帮你，我是……想起我妈了。她去年走了，最后包的韭菜盒子，馅儿里多放了虾皮。”
他说完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周卫国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张卡。他回屋，把出入证放在桌上，又掏出铜扣，贴在《韭菜盒子九步揉面法》封面上。
热感再次出现，他拿新面团试了试——纹路又来了，这次更清晰，螺旋中心隐约浮出一组数字：**FR-7-8843**。
他翻出入证，背面编号尾数：**8843**。
对上了。
他把铜扣摘下来，放在灯下看。这玩意儿是他从老相机上拆的，铜皮厚，边缘刻了道细痕，像小时候父亲用刀划的记号。
他一直当是纪念，可现在看，这痕迹的走向，竟和食谱封底一页的暗纹有点像。
他翻到那页，用手机灯照——暗纹是条虚线，从老街位置延伸出去，终点标着个“X”，旁边手写小字：**顿巴斯·老磨坊**。
他盯着那条线，想起苏姨走前说过的话：“有些火，看着小，连起来就能燎原。”
他把出入证和食谱并排放着，又把铜扣贴回胸口。热感还在，像贴了块暖宝宝。他闭眼，低声说：“原来你们怕的，不是火，是火连起来的样子。”
窗外，巷子静了。铺子墙上挂着苏姨留下的手绘地图，油灯影子晃着，铜扣的轮廓投在墙上，正好盖住双头鹰火漆印。两者边缘咬合，像一枚盖下去的章。
周卫国伸手摸了摸胸口，铜扣还在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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