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风裹着潮气钻进窗缝,林川扒着窗帘的指节有些发僵。
路灯在父亲后车筐投下模糊的光斑,他这才看清那方方正正的物件——是老陈家的搪瓷茶缸,印着“先进生产者”的红漆已经剥落大半。
“爸?”林川赤脚下地时撞翻了茶几上的保温杯,水声在寂静的客厅格外清晰。
林建国停好自行车,车筐里的茶缸碰出清脆的响。
他抬眼看见儿子站在门口,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泛着冷白的光。
“小川,”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老陈走了。”
林川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屏幕亮着他昨晚查的论文页面——“低剂量CT早期肺癌检出率92%”的标题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猛地坐直,后腰撞在沙发扶手上的钝痛都没察觉:“什么时候?”
“后半夜三点。”林建国解下工装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
他倒凉水的手在抖,玻璃杯磕着桌面发出细碎的响,“最后攥着我手说……说‘早听你儿子话去体检就好了’。”
这句话像根烧红的针,“噗”地扎进林川的记忆。
前世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枯瘦的手攥着他手腕,喉间带着血泡音:“要是早听小川的……”父亲走得更安静,最后清醒时望着天花板说:“该听儿子的,去查查的……”
系统提示突然在手机屏幕炸开,淡金色的光映得林川眼眶发酸。
【签到地点:宁州工人文化宫·晨练区】【提示:非直系亲属情感共鸣已触发,亲情值获取路径扩展】——原来系统里的“亲情”,从来不是血脉的刻度,而是“谁在被守护”的重量。
林川摸出枕头下的基因筛查券,两张淡蓝色卡片在晨光里泛着温柔的光。
这是系统5级奖励,他原本想着一张给未来的孩子,一张留着应急。
可此刻卡片边缘被他捏出褶皱,他想起老陈女儿小陈昨天在医院抹着眼泪说“我爸总说省点钱给我交学费”,想起父亲说老陈总把车间最脏的活揽过去。
他点开和苏晚的聊天框,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三秒,最终按下:“老陈走了。我想办场肺护宣讲,用这张券给家属做免费检测——哪怕只有一个人醒过来,也值。”
手机几乎立刻震动,苏晚的消息带着清晨的露水气:“场地我来协调,但你要过得了你妈那关。”
林川苦笑。
母亲周秀芬昨天还念叨“别总往外跑,厂里领导该说闲话了”,可他更记得前世母亲蹲在医院走廊哭,说“早知道当初咬咬牙去体检”。
如果连说句话都要看人脸色,那重生的意义,早就在沉默里死了。
中午的B3仓飘着山药排骨汤的香气,周秀芬提着保温饭盒推开门时,正听见林川对着电话说:“横幅要加这句话——‘早发现,不是幸运,是选择’。”
“哐当”一声,汤勺砸在铁桶上。
周秀芬的手在抖,深褐色的汤液顺着她磨旧的蓝布围裙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出个深湿的圆:“你又要管外人?!老陈的事厂里都说‘命不好’,你这么一搞,不是打领导脸?你爸还在厂里干呢!”
林川蹲下身擦地,抹布浸了汤的温热。
他抬头时看见母亲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超市的碎糖粒——她刚下早班,连工牌都没摘。
“妈,”他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如果当初有人提醒我们,爸会不会少受十年粉尘伤害?老陈不是外人,他是爸三十年的工友,是小陈的爸爸。”
周秀芬的眼眶红了。
她蹲下来帮儿子擦地,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前世他为了凑手术费搬货时划的。
“我们现在刚安稳……”她声音发颤,“你别把日子又搅乱了。”
林川握住母亲沾着汤渍的手。
这双手从前总在超市理货,现在因为他每天煮养生粥,指腹还留着薏米的清香。
“正因为安稳了,才该拉别人一把。”他说,“不然咱们活下来,图个啥?”
傍晚的宁州工人文化宫礼堂飘着消毒水和油墨混合的味道。
六十多把塑料椅坐得满满当当,老李拄着拐站在第一排,白大褂口袋里插着老陈的工牌;小陈系着父亲的旧围巾,脖颈处还挂着实习护士的胸牌。
林川没开PPT,只放了段视频。
画面里老陈躺在病床上,床头的心电监护仪“滴滴”响着,他咳得整个人都在抖,却还是笑着对镜头说:“医生说要是早来三个月,能做微创……我现在连烟都拿不起来了。”
礼堂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林川关掉投影,调出父母复查的CT影像——肺部那团阴影已经消失,只剩干干净净的白。
“这不是奇迹。”他声音有些哑,“这是早发现。现在,还来得及。”
小陈突然站起来。
她的白大褂口袋鼓鼓的,装着父亲的遗书。
“我爸的遗书里写着——‘如果能重来,我一定陪你去检查’。”她转向林川,深深鞠躬,发顶翘起的碎发在灯光下发颤,“谢谢林哥,让我爸的遗憾,能变成别人的机会。”
老李的拐杖敲在地上,“咚”的一声。
他扯着嗓子喊:“我报!筛!我抽烟四十年了,不能等咳血才后悔!”后排有人跟着举手,一个戴安全帽的年轻人红着眼眶:“我爸去年咳血没当回事……我替他查!”
苏晚悄悄按下手机录像键。
系统界面在林川口袋里微闪,淡金色的光透过布料渗出来:【签到地点:宁州工人文化宫·公益宣讲现场】【亲情值 15(非血缘情感共鸣)】【奖励:群体健康干预包(含10份低剂量CT券)】
深夜的B3仓堆着半人高的报名表,林川正一张张贴标签,手机突然震动。
【明日签到地点:机械厂职工体检中心】【提示:企业健康协作模式已激活】——系统提示的光映得他鼻尖发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建国抱着个纸袋子走进来,袋口露出半截螺丝钉。
“厂长刚打电话,”他声音压得很低,可眼里闪着光,“说以后每年给工人补五百块体检费,优先做肺部CT。”他掏出袋子里的东西——是老陈生前常用的梅花螺丝刀,木柄上还刻着“老陈”两个歪扭的字。
林川接过螺丝刀,指尖触到木柄上的凹痕,那是老陈常年握握出来的。
“你妈今早把咱家那瓶酒退了,”林建国搓了搓手,“她说‘省下钱,能多查一个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过苏晚新贴的值班表。
“早期肺护计划”几个字被她用蓝笔描了边,第一栏写着:“周三,林川小陈,首筛查随访。”
林川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前世送葬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光。
那时他跪在墓碑前,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可现在,他听见母亲在家庭群发的语音:“小川,明天记得带件外套,宣讲会别着凉。”听见父亲说:“我明早去买小陈爱吃的糖糕,她最近照顾老陈瘦了。”
系统界面的亲情值还在涨,这次不是父母的拥抱,不是一起吃饭的小时数,而是老李的报名单,是小陈的鞠躬,是厂长电话里的“林师傅,你儿子真行”。
林川忽然明白,所谓“救赎”从来不是圈起一方小天地。
当他把父母拉出黑暗时,那些被光照到的人,也会成为新的光。
他摸出手机给苏晚发消息:“明天宣讲会,你来接我?”
回复秒到:“带伞,预报说有太阳。”
月光漫过窗棂,落在老陈的茶缸上。
缸底沉着半枚没化开的冰糖,在月光里闪着温润的光——就像所有来得及的,和还来得及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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