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敷贴还在额头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顾清远睁开眼,视线花了两秒才聚焦。陈屿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背对着他,手里捏着个对讲机,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第一反应是伸手摸裤腰内侧。
U盘还在,贴着皮肤,有点凉。
他松了口气,没动,只把头偏了偏。房间不大,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线条图,角落摆着沙盘,里面小人和树模型排得整整齐齐。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草本味,不刺鼻,像是某种熏香。
“醒了?”陈屿没回头,但声音明显冲着他来的。
顾清远嗯了一声,嗓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别乱动,林教授刚给你做完基础评估。”陈屿转过身,把对讲机关了,“她说你神经负荷超标,得缓一阵。”
顾清远没应,目光落在房间中央的女人身上。
林晚晴正低头翻一本文件,米色针织衫,袖口卷到手腕,动作不紧不慢。听见动静,她抬眼,眼神温和,却不像纯粹的关心。
“你记得我吗?”她问。
“导师课上见过。”顾清远撑着沙发边缘坐直了些,“但没单独聊过。”
“嗯。”她合上文件,放在桌上,“你大三那年,交过一份算法题解,第三题用了三种解法,但卷面只写了最优解。”
顾清远心里一沉。
那题他确实私下推演过多个路径,但没跟任何人提过。连陈屿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问。
“我教认知行为分析,顺手调过几份高分卷的思维轨迹。”她语气平淡,像在说天气,“你不是第一个有多重解题习惯的学生,但你是唯一一个——每次都会把其他路径擦干净的人。”
顾清远没说话。
她没说错。他习惯把草稿擦净,不留痕迹。这是长期独处养成的本能:想法越少暴露越好。
林晚晴往前倾了半寸,“压力大到极限时,大脑会激活非常规通路。你的推演能力,是神经在高压下自我重组的结果。”
顾清远盯着她。
话听着合理,但太准了。准得不像推测,像确认。
他闭了闭眼,想压住太阳穴的抽痛。就在意识模糊的瞬间,眼前一闪——半透明链条浮现,颜色暗淡,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
链条从林晚晴的手指延伸出去,绕过桌角,停在右下角一个相框边缘。
相框里是张老照片,泛黄,边角微卷。两个人站在一栋老楼前,背后是“量子信息研究中心”的牌匾。女的穿浅灰衬衫,男的戴金丝眼镜,穿中山装。
顾清远认得那栋楼。现在叫“C区实验楼”,二十年前叫“量子楼”。
照片日期印在右下角:**7月15日**。
推演链突然变红,标注浮现:【关联性异常,时间重合度98.7%】。
他眼皮跳了下。
7月15日——U盘里那份“参数修改记录”的时间,也是周砚舟第一次被调查询问的日子。
链条继续延伸,指向男人的脸。红色警告跳出来:【目标身份:周砚舟,关联事件:学术争议,结果:举报无效】。
顾清远猛地睁眼。
林晚晴已经把相框转了过去,面朝抽屉。
“你在看什么?”她问。
“没什么。”他声音平稳,“你说推演是神经重组……那它能控制吗?”
“能。”她点头,“但代价是持续消耗。你已经超限了。再用一次,可能永久损伤。”
顾清远垂下眼。
她说得对,但他不信她是来治病的。
她是来试他的。
“所以你是觉得我病了?”他问。
“不。”林晚晴摇头,“你是醒了。但看清世界的人,往往最先被世界怀疑。”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顾清远,天赋不是礼物,是责任。”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他刚缓过来的神经。
他记得陈屿在巷子里说过类似的话:“你够干净,所以被选中。”
一个说他是诱饵,一个说他是觉醒者。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在这个时候,提到“责任”?
他抬眼,正对上林晚晴的目光。
她没躲,也没笑,只是静静看着他,像在等他问出某个问题。
顾清远没问。
他忽然意识到——她知道他知道。
他知道她知道他有异常能力。
但她不说破。
她在等他自己走那一步。
“你和周砚舟……”他终于开口,“认识很久?”
林晚晴没立刻回答。她伸手,把相框彻底推进抽屉,动作很轻。
“同事。”她说,“很多年前的事了。”
“哪年?”
“他刚回国那会儿。”她看着他,“你查过7月15号的事?”
顾清远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天之后,他升了职。”林晚晴语气没变,“我举报他篡改实验数据,没人信。反而有人说我嫉妒他成果。”
顾清远脑子里链条又闪了一下,比刚才清晰。
绿色路径浮现:【动机成立——报复未果,转入长期观察】。
她不是偶然出现的。
她是故意把他带到这里。
“所以你现在……还在查他?”他问。
“我不查人。”林晚晴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拿了个记录本,“我只观察反应。比如你刚才,看到照片时,瞳孔收缩了0.3秒,比正常反应快一倍。”
顾清远没动。
“你没问‘哪张照片’。”她转过身,“说明你已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空气静了一瞬。
陈屿在角落咳了一声,“林教授,我们得走了。安全点不能久留。”
林晚晴点头,把记录本放回原处,“可以。但他得记住一件事。”
她看向顾清远,“你看到的链条,未必全是真相。有人会故意留下线索,等你去推演。”
顾清远盯着她。
“比如?”他问。
“比如一张摆在明处的照片。”她声音很轻,“或者一句听起来像提醒的话。”
她走到门边,拉开门,“下次见面,希望你还能分清——是谁在引导你,谁在等着你犯错。”
陈屿起身,走过来扶他。
顾清远没立刻动。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推演视觉的残余像电流,在脑壳里来回窜。
他忽然想起什么。
“你为什么选今天?”他问背对着他的林晚晴。
她停下。
“昨天不行,前天也不行。偏偏是今天,陈屿把你带过来的时候,你正好在办公室等。”
林晚晴没回头。
“因为今天,”她声音平静,“是周砚舟提交年度审计报告的日子。”
她拉开门,走廊的光斜照进来,照在她半边脸上。
“他每年这天都会进校长室待一小时。监控盲区,四十分钟。”
顾清远脑子一震。
审计报告——涉及所有项目资金流向。
包括量子组的外部IP拨款记录。
他刚想开口,陈屿按了按他肩膀,“走吧。”
他被扶着站起来,腿还是软的。走过林晚晴身边时,她没看他,只说了句:
“你推演别人的时候,也记得推演自己。”
陈屿带他出门,走廊空荡,脚步声被地毯吸得干净。
顾清远回头看了眼。
林晚晴站在办公室门口,手搭在门框上,目光落在他裤兜位置——正是U盘藏的地方。
她没动,也没说话。
但那一眼,像刀锋划过布面,无声,却裂了口。
陈屿加快脚步,“别回头。”
顾清远收回视线,手悄悄摸了摸裤兜。
U盘还在。
可他忽然不确定了。
到底是谁在利用谁?
是他用推演视觉看穿别人?
还是有人,早就等着他开眼,然后一步步,走进某个更长的链条里?
他想起林晚晴最后那句话。
“天赋不是礼物,是责任。”
可责任背后,是不是也藏着陷阱?
走廊尽头,安全通道的绿灯亮着。
陈屿刷卡开门,冷风灌进来。
顾清远抬脚迈出去,忽然顿住。
他记得——
林晚晴抽屉里那张照片,周砚舟站的位置,偏左三十度,影子投在墙上。
而墙上那行字,被影子盖住了一半。
他当时没看清。
但现在,他想起来了。
那行字是:**项目终审会议记录存档处**。
而那个房间,三年前已经废弃。
可昨天,监控显示,有人刷了门禁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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