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远的手指刚抓住检修口边缘,头顶的金属盖就被猛地掀开。靴子踩在连廊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一步,两步,停在洞口上方。
他没再往上爬。
脚踝早就没了知觉,只是机械地撑着身体往下滑。灭火器柄卡在腋下,U盘还在内裤夹层里贴着皮肤。他滑进竖井,梯子锈得厉害,每踩一级都像踩在断骨上。头顶的光被遮住,有人探头往下看。
他屏住呼吸,单手松开,整个人顺着井壁滑了两米,落在配电间地面时膝盖一软,直接跪倒。
后门就在三步外。
他爬过去,用肩头顶开。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外面是条窄巷,堆着几个破纸箱,墙角有只流浪猫窜过,尾巴扫起一阵灰。
他靠墙坐下,鼻血顺着下巴滴在衣领上,一滴,又一滴。视线开始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电流在颅内乱窜。他知道推演视觉快撑不住了,可脑子里那根弦还绷着,不敢松。
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很轻,但节奏稳定,不是保安那种巡逻的来回踱步。来人穿着一双深灰色工装靴,裤脚卷到脚踝,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腿。走到近前,蹲下,把一件风衣扔在他身上。
“穿好。”那人说,“我数到三。”
顾清远没动。
风衣落地,袖口沾了血。他认得这声音,也认得这语气——陈屿,他大学三年的室友,总在宿舍打游戏到凌晨,键盘敲得噼啪响,嘴里还念叨着“这波必须赢”。
可现在这人眼神不一样,冷静得像在执行任务。
“一。”
顾清远抬手抓风衣。
“二。”
他勉强把胳膊塞进袖子,布料摩擦伤口,疼得牙关发紧。
“三。”
陈屿突然伸手,一把撕开自己衬衫。布料裂开的声音在巷子里格外刺耳。他转过身,露出后背——肩胛骨下方,纹着一只半隐的鼠影,底下压着一枚国徽,编号“Y-07”清晰可见。
“你推演我手表时间的时候,”陈屿低声说,“我就知道你是自己人。”
顾清远盯着那纹身,脑子还转不动。他记得那天在天台,他指出陈屿手表慢了十二分钟,对方没否认,只是眼神变了。原来从那时候起,对方就在确认他的立场。
“你是‘影鼠’?”
“现在是。”陈屿重新扣上衬衫,“三年前进校时,代号还没定。是你被调进量子组那天,我才正式接线。”
顾清远想笑,没笑出来。他靠着墙,血顺着鼻腔流进喉咙,铁腥味直冲脑门。“所以……我不是被陷害的?”
“你是被选中的。”陈屿从兜里掏出对讲机,按了播放键。
周砚舟的声音立刻传出来,冷静,带着惯有的学术腔:“B区信号已屏蔽,目标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通风井。必须在U盘离开校园前截获,否则三年布局全废。”
顾清远愣住。
“他们以为你是泄密者。”陈屿收起对讲机,声音压低,“其实你是饵。我们等‘执棋人’出手,等了整整三年。”
顾清远闭了闭眼。
原来从他被提拔进量子研究院那天起,就不是偶然。周砚舟看他顺眼?赏识他才华?全是假的。他只是个诱饵,被放进局里,等着对方露脸。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够干净。”陈屿扶他站起来,“寒门出身,无背景,无社交圈,不站队,不拉关系。你连奖学金都懒得争。这种人,最容易被当成突破口,也最容易被忽略。”
顾清远靠在他肩上,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那U盘……”
“你现在拿着的,不只是证据。”陈屿打开后巷一辆黑色面包车的门,“是国安三年来收集的最后一个拼图。周砚舟以为他在操控全局,其实他每一步,都在我们监控下。”
车里有急救包、对讲系统、信号干扰器。陈屿把他塞进副驾,反手关上门,一脚踩下油门。
后视镜里,三辆SUV从主路拐进小巷,车灯扫过墙角,轮胎压过纸箱。
“B区出口已封锁。”车载无线电突然响起。
陈屿按下按钮,车顶弹出一个黑色装置,追车的GPS画面在后视镜上瞬间失灵,变成雪花。
“别睡。”他瞥了眼顾清远,“你活着,局才能破。”
顾清远想点头,头一歪,撞在车窗上。血已经浸透风衣,肩膀湿了一片。他视线模糊,只能看见陈屿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凸起,虎口有道旧疤。
那道疤……
他忽然想起什么。
周砚舟的助理,那个总在办公室外等指令的男人,右手腕内侧也有道弧形伤,位置、长度、愈合痕迹,和陈屿手背这道,几乎一模一样。
可陈屿说是三年前进校才接线。
那道疤,至少有五年了。
车驶入地下隧道,灯影一格格掠过车内。顾清远想开口,喉咙发紧,发不出声。他抬手想碰陈屿后颈,手指刚抬到一半,眼前忽然一黑。
推演视觉最后一次闪现。
不是链条,不是路径,是一行字:
“信任,是唯一非逻辑变量。”
然后,所有画面消失。
他最后记得的,是陈屿后颈那道旧疤的轮廓,在隧道灯光下忽明忽暗,像一道没愈合完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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