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门关上的瞬间，顾清远的手还卡在刷卡机边缘。司机没回头，车轮一转，把他甩在原地。
他没动。
远处三辆黑色SUV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轮胎压过湿漉漉的地砖，没有鸣笛，也没有开警灯。但车速、路线、变道时机——全在封锁他的退路。
他知道，周砚舟从没打算让他离开校园。
脚踝的痛像一根铁丝在骨缝里来回拉扯。他低头看了眼缠着布条的脚，血已经渗出来，布条发黑。鼻腔又热了，一滴血顺着上唇滑下，他抬手抹掉，指尖沾着铁锈味。
不能停。
他转身往回走，贴着墙根，避开主路灯光。B区地下车库入口就在二十米外，但刚才那辆奥迪的位置现在空着，地上只剩一圈警戒线胶带。
巡逻车刚进去。
他退到设备通道口，听见对讲机声音从楼梯间传来：“确认目标未出校园，重点排查B2通风系统。”
通风系统。
他记得施工图。B2有条废弃的主通风管，连接配电房和东侧消防井，三年前就停用了，但结构没拆。
他摸了下内裤夹层。
U盘还在，贴着皮肤，冰凉。
他弯腰钻进通道，金属门虚掩着，锈迹刮破了卫衣袖子。里面漆黑，只有头顶一盏应急灯闪着绿光，照出管道口的铁网。他用灭火器残柄撬开螺丝，爬进去。
管道窄，肩膀卡着两边，只能手脚并用往前蹭。冷风从深处吹来，带着机油和霉味。每动一下，脚踝就像被刀片划开。他咬住卫衣帽子，闷着头爬。
爬了不到十米，脑内突然一震。
推演视觉闪现。
不是他主动启动的。
半透明链条自己浮出来，绿色路径指向左侧分支，标注“安全出口”。链条起点连着U盘的震动频率，同步率98.7%。
这不对。
他已经用过三次推演。系统不该再响应。
可链条还在动，绿色稳定，没有红色干扰。他盯着看了两秒，链条突然抖了一下，分裂出两条红链，分别指向右和中路，绿色路径开始闪烁。
他闭眼，太阳穴像被锥子扎。鼻血滴在管道壁上，啪嗒一声。
再睁眼，绿色路径恢复。
他判断：绿色可信。因为只有它和U盘的物理状态同步——U盘在他身上，轻微震动频率和他爬行节奏一致。红链路径的震动模型不匹配。
他转向左路。
管道更窄，铁皮接缝割破手肘。他用残布缠紧脚踝，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护着U盘位置。爬行中，记忆突然跳出来——高三那年下雨，他翻墙去印刷厂取竞赛论文，脚滑摔下来，膝盖磕在水泥台上。那天母亲在电话里说：“疼的时候，就想一件确定的事。”
他默念：“U盘在，证据就在。”
“U盘在，证据就在。”
“U盘在……”
链条又闪了。绿色路径拉长，终点是消防门，标注“可开启”。他加快速度，膝盖和手肘撞在铁皮上，发出闷响。
前方有光。
一扇铁门挡着，门缝透出走廊的白光。他爬到门口，伸手推。
不动。
再推，还是不动。
他凑近门缝，看见外面是消防通道，楼梯往下，但整扇门被三根粗钢条从外侧焊死，缝隙不到两指宽。
他愣住。
推演链还在，绿色路径终点就在这扇门后，可现实是它根本打不开。
他抬手砸门，声音在管道里回荡。两秒后，楼下传来脚步声，手电光从门缝扫过。
追兵来了。
他退后，靠在管道壁上喘气。鼻血流得更急，滴在U盘上，顺着金属外壳滑下去。
脑内链条突然剧烈震荡。
三条路径浮现：左、右、中，全是红色。
再看，链条本身开始扭曲，像信号不良的投影。他意识到——推演系统在崩溃。过度使用加上身体极限，神经在反噬。
他抬手拍自己脸，咬舌尖。
痛感让他清醒一秒。
链条消失，又闪现。这次不是路径，是倒计时：
“神经过载剩余：2分17秒。”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撑不住，脑子会直接宕机。轻则昏迷，重则神经撕裂。
他盯着焊死的门。
不能等。
他抓起灭火器残柄，对准焊点猛砸。金属撞击声在密闭空间炸开，像敲钟。一下，两下，焊点没裂，但震动传到脚踝，他差点叫出声。
第三下，手电光停在门缝外。
有人在看。
他不管，继续砸。第四下，焊点松了一丝。他换位置，砸另一根。
脚步声上来了。
他停下，听。
两人，慢，谨慎，但方向明确——冲着他来的。
他退后半步，盯着门。焊点裂了三分之一，但不够宽。他试了试肩膀，进不去。
头顶突然传来风声。
不是从门缝来的。
是上方。
他抬头，看见通风井口，盖子虚掩着，边缘有灰尘滑落的痕迹。刚才他砸门时，气流扰动，让盖子松了。
推演链最后一次闪现。
不是路径，不是倒计时。
是一段数据流：通风井高度12.3米，垂直爬梯锈蚀率67%，承重临界点约75公斤。他体重68公斤。
链条标注：风险极高，成功率11.4%。
他没时间算概率。
他把U盘塞进嘴里，咬住，双手抓住爬梯，一脚踩上去。
铁梯晃了一下，锈渣落下。
他往上爬，脚踝每抬一次，都像有人拿刀在割筋。爬到三米，梯子发出吱呀声，右脚踩的横杆突然弯了。
他停住，左脚撑着，右手往上够。
五米，梯子抖得更厉害。
七米，鼻血顺着喉咙流下去，他咽了一口，铁味满嘴。
九米，头顶盖子动了。外面有风，带着晨雾的湿气。
十米，他听见下面消防门被推开的声音。
“在上面！”
他加快速度，手肘磨破，血沾在梯子上。十一米，盖子被他顶开一条缝，他用头往上顶，肩膀卡住边缘，用力一撑。
翻了出去。
落在楼顶边缘，水泥地粗糙，他滚了半圈，U盘从嘴里掉出来，他伸手抓住。
喘气。
脚踝肿得发紫，手肘全是血，鼻血还在流。他抬头，天刚亮，云层低，远处城市轮廓模糊。
楼顶空旷，只有几台空调外机和信号塔。他爬向边缘，往下看——B区出口已经被封锁，巡逻车来回移动，保安在盘查进出人员。
他不能下楼。
得绕。
他看向东侧，那里有条连廊通向实验楼C区，但连廊中间有监控探头。他记得，那探头三个月前就坏了，一直没修。
他撑着站起，单脚跳着往前。
跳了五步，脑内突然一黑。
推演链强行激活。
眼前浮现三条路线：连廊、西侧排水管、地下污水井。
全是红色。
链条抖得像信号中断的视频。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系统在崩溃，但还在拼最后一口数据。
他盯着连廊方向。红色不代表错误，代表高风险。他回忆施工图——连廊底部有检修口，通向C区配电间，而配电间后门通向校外小路。
红色，但可行。
他咬牙，继续跳。
跳到连廊入口，他停下。
探头对着他，镜头积灰，不动。
他抬脚跨上去。
刚走两步，脑内倒计时再次浮现：
“神经过载剩余：0分43秒。”
他没停。
走到检修口，铁盖锈死。他用灭火器柄撬，三下，松了。掀开，黑漆漆的竖井，有梯子下去。
他坐上去，脚先探，踩到第一级。
梯子稳。
他往下爬。
爬到一半，头顶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有人上来了。
他停住，贴墙。
上面，探头被推开，一只手伸进来，戴黑色手套。
紧接着，是靴子踩在连廊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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