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还没停稳，安全通道的铁门就被猛地拉开。两名穿黑西装的安保人员一左一右架住顾清远，动作干脆利落，没给他半点反应时间。
他脚底一软，差点跪下去，额头冷汗直冒。后脑还在嗡嗡作响，像是有根铁丝在颅内来回拉扯。刚才在林晚晴办公室，推演视觉残余的电流感还没完全退，现在又被强行拖行，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们没权限。”他嗓子哑得厉害，话出口像从砂堆里扒出来的。
“听证会紧急召见。”左边那人面无表情，“周院长亲自签的流程。”
顾清远没再挣扎。他知道挣扎没用。从陈屿把他扶进车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走不了。林晚晴说今天是审计日，监控有盲区——可他也知道，别人更清楚他在哪儿。
车门关上，引擎声远去。他被押着穿过行政楼后廊，地面瓷砖反着冷光，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
会议室在三楼东侧，门关着，里面已经有人在说话。声音压低了，但能听出是周砚舟，语气沉稳，带着点惋惜：“……我一直当他是接班人。”
顾清远被推门送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长桌尽头，周砚舟坐在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得像湖面。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面印着“量子组数据异常登录记录”。
“来了。”他放下文件，声音不高，“坐下吧。”
顾清远没动。他站在原地，视线扫过全场。七名评审委员，三个认识，四个陌生。角落还有个摄像机，红灯亮着，正在录制。
他慢慢走到指定位置坐下，手搭在桌沿。指尖还在发麻，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神经负荷的后遗症。他闭了下眼，想压住那股刺痛。
就在眼皮合上的瞬间，眼前一晃——半透明链条浮现。
蓝色链条从会议记录本上延伸出来，指向签名栏。**“沈知夏”**三个字写得工整，但笔尖用力过重，墨迹在纸面微微扩散。
绿色标注浮现：【情绪波动，非例行出席】。
他心头一震。
沈知夏？她怎么会在这？
他没听说过她要来。陈屿没提，林晚晴也没说。可这名字……他记得。
高三那年，晨光里的操场，一个穿白校服的女生迎面跑来。他翻墙送稿，鞋底打滑，差点摔下去。她停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眼，他十年都没忘。
链条继续延伸，扫过桌中央的文件夹。夹层里露出一角图纸，泛黄，手绘，边缘有折痕。标注写着：**Q-7原型机·1999**。
绿色链条突然跳亮：【未归档资料，来源非法】。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周砚舟开口了。
“顾清远，凌晨两点十七分，你通过核心权限绕过双因子验证，登录量子组主系统，下载了三十七项未公开算法参数。”他翻开文件，“日志记录完整，IP地址锁定在你宿舍终端。”
顾清远抬起头：“我没有。”
“我没有。”他声音不大，但很稳。
周砚舟轻轻叹了口气：“我曾把你当接班人培养。你成绩优异，逻辑出众，我以为你能守住底线。可你选择了背叛。”
顾清远没接话。他低头看着桌面，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槽边缘。
推演链自动锁定周砚舟说话时的右手——无名指微微颤了一下，幅度极小，像是无意识的抽动。
红色链条浮现：【习惯性掩饰动作，关联历史事件：学术造假质疑】。
他记起来了。林晚晴档案里提过，周砚舟早年论文被举报篡改数据，答辩时也有这个动作。不是紧张，是控制情绪。
他不是悲痛。他在演。
顾清远缓缓抬头，看向周砚舟：“那份日志，能调原始数据库吗？”
“原始数据已同步备份。”周砚舟语气平静，“技术组正在做哈希校验。”
“那为什么不用实时监控视频佐证？”顾清远问，“我那晚根本没回宿舍。”
“监控系统凌晨例行维护。”周砚舟摇头，“恰好断了四十三分钟。”
顾清远嘴角动了下。
太巧了。巧得像是专门等他撞上去。
评审席有人开始记录，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沙沙作响。一个人低声说：“建议移交司法程序。”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推开。
所有人都转头。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一件浅灰高领套装，头发挽成低髻，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封面空白。
她走到评审席首位坐下，把文件夹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图纸，和顾清远刚才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她抬眼，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周砚舟脸上。
“周院长。”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刀切过冰面，“您当年在Q-7项目里，习惯把‘if’语句缩进两格，而不是标准四格。”
她指尖点向图纸一角的编码模块：“而这份泄密代码的缩进风格，和您二十年前的错误，一模一样。”
空气静了一秒。
顾清远脑中轰地一声，推演链炸开。
蓝色链条疯狂连接——图纸、周砚舟、代码日志、沈知夏翻图纸时袖口的褶皱（显示她反复摩挲同一位置）。
他第一次将她纳入推演对象。
链条刚延伸，眼前猛地一黑，太阳穴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炸开，鼻腔一热，血顺着喉咙滑下去。
警告浮现：【目标信息加密层级过高，强行推演将导致神经撕裂】。
他咬住后槽牙，硬撑着没出声。
可他看清了。
她不是来听证的。
她是来掀桌的。
周砚舟脸色没变，但手指在桌下微微一收。
“沈研究员。”他语气依旧平稳，“您这说法，有证据吗？”
“有。”沈知夏翻开另一页，是一份代码比对报告，“这是Q-7项目原始编译日志，从旧服务器备份中恢复。您看这里——变量命名习惯、注释格式、甚至空行位置，都和泄密代码高度一致。”
她抬头，目光清冷：“周院长，您当年提交的论文里，就有这段代码。而它，从未对外公开。”
评审席一片骚动。
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交换眼神。摄像机红灯还在闪，记录着这一切。
周砚舟终于动了动身子：“这些都能伪造。”
“能。”沈知夏点头，“但您猜怎么着？这份备份，是您当年亲手交给校史档案馆的。编号：Q-1999-07-15。”
顾清远脑子里一震。
7月15日。
U盘里的参数修改记录，也是这一天。
林晚晴相框上的日期，也是这一天。
链条再次浮现，三者连接，形成闭环。绿色标注跳动：【时间锚点重合，非偶然】。
他抬头看向沈知夏。
她坐在那里，神情平静，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他知道，她不是。
她早就准备好了。
她等的就是今天。
周砚舟终于站起身，声音冷了几分：“沈研究员，您作为外部评审，无权单方面提交证据。而且——”
“而且什么？”沈知夏打断他，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您想说，我一个商界人士，不该插手学术调查？”
她合上文件夹，指尖轻轻敲了敲封面：“可您别忘了，沈氏集团，是华辰量子项目最早的出资方之一。我父亲签的第一笔拨款合同，就是您经手的。”
周砚舟没说话。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顾清远靠在椅背上，头痛未消，视线还有些模糊。他看着沈知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不是偶然出现的。
她是冲着他来的。
可为什么？
链条再次尝试延伸，刚触碰到她的瞬间，剧痛再度袭来。他闭了闭眼，强行中断推演。
不能再用了。
三次限额还没恢复，再试一次，他可能当场昏过去。
沈知夏这时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一眼，像十年前操场上的晨光。
但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和当年一样。
顾清远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周砚舟重新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相关证据需要进一步核实。”
他站起身，拿起文件：“散会。”
评审委员陆续起身，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沉默离开。摄像机红灯熄灭。
顾清远还坐在原位，手撑着桌沿，指节发白。
沈知夏走到他面前，把一张纸条放在桌上。
“明天上午九点。”她说，“我在B座307等你。”
然后转身走了。
顾清远低头看那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坐标：**X:116.404,Y:39.908**。
他还没来得及问，门被推开，两名安保人员又出现在门口。
“顾同学，请配合调查。”其中一人说，“暂时不能离开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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