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红妆伊人 > 第六章 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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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顺着赵清研的发梢滴落,流进脖颈,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和思绪都聚焦在眼前这个自称姓墨的隐阁执事身上。机会,她苦苦挣扎追寻的一线生机,就悬在他接下来的一句话里。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深吸了一口混合着血腥、雨水和泥土腥气的冰冷空气,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不能露怯,不能犹豫。

“小女子……确有一事相求。”她的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颤,但努力维持着清晰的吐字,“我想……寻求隐阁的庇护,或者……哪怕只是一个能让我安身立命、不再像阴沟里的老鼠般东躲西藏的机会。”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报仇”这个过于尖锐、可能引来忌惮或拒绝的字眼,只强调了最迫切的生存需求。

墨执事静静听着,雨水顺着他清瘦冷峻的脸颊滑落,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早已料到。“隐阁并非慈善堂,”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寻求我阁庇护,非轻易可得。要么,你有过人之处,是阁中所需之才;要么,你对阁中有难以替代的大功。你,有何能?”

有何能?

赵清研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现代知识?物理化学计算机?在这个世界如同天书,解释不清来源,更可能被当作妖言惑众。原主赵清妍的才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是侯府千金用来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在这神秘莫测、显然游走于刀锋边缘的隐阁面前,恐怕不值一提,甚至显得可笑。

电光火石间,她在悦来酒馆后厨忙碌的身影、飞快心算账目时掌柜惊讶的表情、以及那些让她惊魂甫定的黑衣内卫……碎片化的信息骤然拼接!

她定了定神,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开口道:“小女子于术数之道略有粗浅天赋,算账核数、记录整理,速度尚可,或能胜于寻常账房。或许……还能帮阁中处理些繁杂信息,分门别类,提炼要点,使之条理清晰,便于查阅。”她尽力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描述着类似现代文秘和数据整理分析的工作。“此外,”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更冒险但也可能更吸引对方的一点,“我记性尚可,于细微观察处,或有些许不同常人的见解。”这是对观察力和分析能力的隐晦包装。

墨执事闻言,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终于提起了一丝真正的兴趣。“哦?”他拖长了尾音,带着审视的意味,“光说不练,终是假把式。”

他随手从怀里——那青灰色长衫内层似乎用了某种防水油布——掏出一本册子。册子边缘已被雨水浸得模糊发皱,墨迹有些洇开,封面上隐约可见“货流”二字,像是一本行路间的流水账册。

“一炷香的时间,”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小截线香,指尖一搓竟无火自燃,插在旁边湿润的泥土里,青烟袅袅,在雨中顽强地坚持着,“算出这本册子这个月的结余总数。错一处,或超时,”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便无需再提。”

这简直是刁难!账册被雨水泡过,字迹模糊难辨,而且是完全不同于现代借贷记账法的古式记录方式,条目繁杂,格式混乱。

赵清研的心沉了下去,但旋即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涌了上来。她没有退路。深吸一口气,她伸出冻得发红、还在轻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本湿漉漉、沉甸甸的账册。

现代数学培养出的逻辑思维和心算能力,是她此刻唯一能依仗的武器。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寒冷、饥饿和虚弱,将所有精神力灌注到眼前模糊的数字上。她蹲下身,将账册小心地放在一块略干的石头上,手指快速而仔细地划过一行行难以辨认的记录。

大脑飞速运转,加减乘除在心间流淌。遇到模糊难以确认的数字,她便根据上下文逻辑、前后条目关联进行反向推导和合理性推测,运用复式记账的底层逻辑去尝试理解这本古册的记录规律。雨声、伤口的刺痛、环境的危险仿佛都离她远去,世界里只剩下那些跳跃的数字和不断累加的计算。

线香无声地燃烧,迅速缩短,灰烬跌落泥中。墨执事站在一旁,默默处理着自己肩上的伤口,眼神却偶尔掠过全神贯注、嘴唇微动无声计算的赵清研,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女子的专注度和计算方式,与他见过的所有账房都不同。

就在那线香即将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时,赵清研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清晰报出了一个数字。

墨执事处理伤口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看了一眼那彻底熄灭的香头,又看向赵清研,眼中那丝惊讶终于明显了些许。“不错。”他淡淡评价,“速度虽比阁中专司此道者仍显慢了些,但在此等恶劣环境下,面对如此账册能准确算出,确有过人急智和专注力。”他收起那本湿账册,语气依旧平淡,“不过,隐阁需要的,不止是一个只会算账的机器。”

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冰冷的试探:“你可知,方才围攻我的,是什么人?”

赵清研的心猛地一紧,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她谨慎地回答:“似乎……是冲着先生身上的某样重要东西来的?”

“不错。”墨执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的层层伪装,直视她思维的过程,“那假设他们是朝廷某隐秘势力的人,其首领性格猜忌多疑,刚愎自用。他们近期得到模糊线报,说目标(即我)在此区域出现,但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此次伏击失败,三人毙命,两人逃脱。”

他抛出的问题冰冷而充满压力:“以此为前提,分析:第一,他们为何选择在此地、此时动手?第二,他们下一步最可能采取何种行动?第三,我身负重任,需尽快将一则紧急情报安全送出,依你之见,在当前情势下,何种方式最为稳妥迅捷?”

这是一个即兴的、高度综合的考核!远超简单的算数能力,直指情报分析、局势判断、逻辑推理、策略谋划,甚至是对人性的揣摩能力!

赵清研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比雨水更冷。她的大脑再次疯狂运转起来,努力回忆看过的无数权谋剧、历史小说、甚至现代职场中分析竞争对手、制定应对策略的经验。她将这些碎片化的知识拼命与刚才短暂的观察、此地的环境以及墨执事提供的有限信息相结合。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谨慎地、一字一句地组织语言,声音因紧张而愈发沙哑:

“首先……此地离官道不算远,但又足够偏僻,雨天行人稀少,动手不易察觉,也方便撤离和隐匿。他们选择此时,或许是判断先生冒雨赶路,体力、警惕性会有所下降,且雨声能掩盖动静……也可能,他们的情报指明了先生大致会在这个时间段经过这片区域。”

“其次,他们失利后,那逃脱的两人……第一时间必定是确认‘官兵’真假。很快他们会意识到上当,并立刻回报。以其首领多疑刚愎的性格,很可能认为这是目标的调虎离山之计或接应已到,会大为光火……因此,下一步,极可能会调动更多人手,立刻封锁附近所有山道、路口,进行拉网式搜查,重点排查所有过往行人,尤其是落单者、身上带伤者……甚至可能……清查近期附近所有村镇的生面孔。”她想到了自己,心头更寒。

“至于先生要送消息……”她眉头紧锁,努力思考,“他们此刻注意力必然集中在搜山,以及防范先生向远离官道或他们认为您可能前往的方向突围……或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嗯?”墨执事发出一个单音節,示意她继续。

“利用他们急于搜山、注意力向内集中的心态,找机会……反而朝着他们来的方向,或者他们认为最不可能、最不方便的方向移动?比如……水路?这条山涧虽然水涨流急,但若能设法弄到小舟或甚至一段浮木,顺流而下,或许能更快脱离他们的搜索核心圈,再寻机上岸送出消息?当然……这非常危险。”她的分析还带着明显的稚嫩和理想化,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其中不乏漏洞。

但是,那种跳出常规框架的思考方式,尤其是对敌人心理细腻甚至略显大胆的揣摩,以及“反其道而行”的逆向思维切入点,让墨执事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眼中,惊讶之色再次累积,甚至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欣赏。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深闺女子或寻常流民能有的思维路径。

“思路虽显稚嫩,漏洞不少,却也并非全无道理,甚至……有点意思。”墨执事终于缓缓说道,语气里那层冰冷的隔阂似乎薄了一丝,“像一块裹着粗粝石皮的璞玉,稍加琢磨,或能见光。”

他仔细地将伤口最后包扎好,动作流畅而精准,然后抬眼正式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苏妍。”赵清研几乎是脱口而出。赵清妍这个名字代表着过去无尽的麻烦和追杀,必须彻底抛弃。苏,是原主记忆中母亲的姓氏;妍,取了原名的一个谐音,也算是对过去一丝微弱的纪念。从这一刻起,她是苏妍。

“苏妍。”墨执事重复了一遍,像是要将这个名字记下,“我此行另有要务,无法带你同行。但我可予你一件信物,并告知你一个去处。你可自行前往那里,参加隐阁下一次的外部人员考核。”他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但你必须清楚,隐阁的考核,绝非儿戏。甄别、试炼、淘汰,每一步都可能直面生死。资质不足、心志不坚、甚至只是运气稍差,都可能会——死。你,还愿意试吗?”

苏妍站在原地,雨水冲刷着她苍白却渐渐浮现出坚毅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雨水的冰冷,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眼神如同被淬炼过的钢铁,骤然变得清晰而坚定:

“我愿意一试。”

与其永远活在恐惧的阴影下,像无根浮萍般东躲西藏,朝不保夕,不如将这条捡来的性命,投入一场豪赌,搏一个能自己掌控的未来!

隐阁,就是她涅槃重生,必须要踏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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