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将陈夜从混沌的深渊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很久才重新聚焦。
眼前是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色,几颗残星在稀疏的枝丫间闪烁,冷得像淬了毒的银针。
他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一片位于城郊的树林边缘。
刺骨的寒意从湿透的校服渗透进每一寸皮肤,让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低下头,借着远处城市霓虹灯投来的微弱光晕,看清了自己的双手。
十指的指甲断裂翻起,露出下面鲜红的嫩肉,掌心里布满了被砂石和枝条划破的伤口,泥浆与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渍糊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的校服,那件他母亲新给他买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校服,如今已经成了一堆破烂的布条,无力地挂在身上。
一阵尖锐的酸痛从鼻梁处传来,他颤抖着抬手去摸,指尖触及之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错位感,仿佛整张脸的骨头都曾被一股蛮横到无法想象的力量强行扭曲过,又被粗暴地按回了原位。
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
林小棠!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他混乱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和林小棠走在排水管边,记得那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记得那双在黑暗中亮起的、绝非人类的眼睛。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强烈的求生本能压倒了所有的困惑与恐惧。
他必须离开这里,回到有光、有人的地方去。
他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僵硬的四肢撑着地面,踉跄着站起身,每块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循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一瘸一拐地朝市区的方向挪去。
这条路似乎是拾荒者们走出来的,沿途散落着各种垃圾。
经过一处小型的垃圾中转场时,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食物腐烂和化学制品的恶臭扑面而来。
月光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一堆倾倒的餐盒之间,像野兽一样用手抓着什么,贪婪地啃食着。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陈夜的靠近,动作微微一顿。
陈夜的脚步也停住了,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被同类打扰了领地般的不悦。
他看不清那人的全貌,只能看到对方的左脸上,有一道从眼角贯穿到下颌的狰狞爪痕,在月色下泛着惨白的光。
那人的手指也异常粗大,指骨突出,更像某种节肢动物的爪子。
就在陈夜愣神的瞬间,那个被称为“老刀”的拾荒者猛然抬起了头。
他的鼻翼剧烈地翕动了几下,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混杂着惊骇与愤怒的凶光。
新生的……狼人?他竟然还活着?
老刀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低吼,像被惹怒的野狗。
下一秒,他整个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一缩,瞬间便融入了垃圾山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夜对这转瞬即逝的杀意浑然不觉。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另一件事占据了——饥饿。
一股仿佛能将他五脏六腑都焚烧成灰的饥饿感,正从胃里疯狂地升腾起来,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甚至觉得,刚刚那个蹲在垃圾堆里啃食残骨的身影,看起来……无比诱人。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逃离了那片区域。
当一家2t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出现在街角时,他像是看到了沙漠中的绿洲。
他想都没想,一头冲了进去。
“欢迎光临。”年轻的店员正打着哈欠,被这个浑身泥血、状若恶鬼的少年吓了一跳。
陈夜的眼睛里只有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
他一把抓起三包真空包装的牛肉干,用牙齿粗暴地撕开,甚至来不及细嚼,就整块整块地吞咽下去。
那干硬的肉干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却也点燃了他体内那股狂暴的欲望。
“喂!你干什么!你还没付钱!”店员从惊骇中反应过来,冲出柜台想要阻止他。
“滚开!”
一声不属于他自己声音的、沙哑而充满威胁的低吼从陈夜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带着某种野兽的威压,让那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店员瞬间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恐地缩回了收银台后面,哆哆嗦嗦地似乎想去按报警器。
陈夜自己也被这一声低吼惊醒了。
他看着店员恐惧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狼吞虎咽的双手,残存的理智终于回笼。
他做了什么?
他像个疯子一样抢劫了便利店?
巨大的羞耻和恐惧淹没了他。
他扔下手里剩下的食物,仓皇地冲出了店门。
经过门口巨大的落地玻璃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倒影。
玻璃上,映出了一张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泥污和血痕交错,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在便利店灯光的映照下,正泛着一种非人的、混浊的淡黄色。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牛肉干的油渍和……一丝极不显眼的,黑色的短毛。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的灯火彻夜通明。
一条最新的警情通报正在内部系统滚动更新:林小棠,女,17岁,确认死亡。
尸体在城郊东部排水系统涵洞口被发现,死因初步判定为野狗群袭击。
但法医在初步尸检报告中特别注明,死者身上的多处撕咬伤,其咬合力远超已知任何一种犬科动物,且现场半径五百米内,未发现任何属于犬类的毛发或排泄物。
负责此案的张警官正带着一队人,在陈夜醒来的那片树林里进行勘察。
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泥泞的地面上来回扫动,最终,定格在一串诡异的脚印上。
“头儿,你看这个。”一个年轻警员指着地面,声音里带着困惑。
张警官蹲下身,眉头紧紧皱起。
地面上,是一连串深陷泥土的巨大爪印,比成年男性的手掌还要大上一圈。
但这些爪印的排列方式,却根本不像任何四足行走的野兽,它们前后交错,步距稳定,更像是一个……直立行走的生物留下的。
他拿出手机,对着爪印拍下数张照片,然后用食指轻轻触摸了一下印痕的边缘。
泥土坚实,边缘锐利,可以想见留下这印记时所用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这不像狗,”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低声对身边的同事说道,“倒像……是人用爪子在地上刨出来的。”
陈夜跌跌撞撞地逃回了宿舍。
他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刚在便利店玻璃上看到的那一幕,像梦魇一样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黄色的瞳孔,嘴角的黑毛……
他冲到镜子前,仔細地审视自己。
镜中的少年除了狼狈和惊恐,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黑色,嘴边也干干净净。
难道是刚才眼花了?
不,那感觉太真实了。
他脱掉身上已经变成垃圾的校服,赤裸着上身,想要检查一下身体的状况。
当他转过身,试图查看自己的背部时,镜子里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的后背上,两侧的背阔肌和斜方肌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隆起,形成一道道坚硬的棱线,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之下破体而出。
这绝不是一个高中生应该有的肌肉形态,更像是某种蓄势待发的猎食动物。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那几根断裂的指甲,此刻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但确实在发生的速度再生长。
断裂处渗出几滴粘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液,但那血液很快就凝固了,新的甲片正从下面顽强地顶出来。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他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干呕起来,试图将胃里的一切都吐出来。
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都只是吐出一些酸水。
他的胃里空空如也,仿佛那三包牛肉干从未存在过。
可他分明记得……自己“吃”过什么。
不是牛肉干,是在那之前。
一种温热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食物”。
这个念头一起,他胃里那股空虚的饥饿感再次蠢蠢欲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着墙壁回到书桌前。
他要去查新闻,看看林小棠怎么样了,看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翻出自己的背包,想在里面找到手机。
手指在背包的夹层里摸索着,却意外地触到了一个细小而坚硬的异物。
他疑惑地将其捏了出来,借着台灯的光亮凑到眼前。
那是一小块……大概只有指甲盖四分之一大小的、带着暗红血迹的皮屑。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卡进了他背包夹层的缝线里。
不,不对。
陈夜猛然想起自己那只断裂的指甲,他低头看去,发现那块皮屑的形状,正好能和他一根指甲的断口深处对上。
这是他……从什么东西上硬生生抠下来的?
他将手机的摄像头对准那块皮屑,放大到极致。
在屏幕上,皮屑的细节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它的边缘,布满了极其细密的、如同鱼鳞一般的纹路,在灯光下反射着一丝诡异的、非生物的光泽。
这绝对不是人类的皮肤,也不是任何他所知的动物的皮毛。
就在他死死盯着那块皮屑时,一股奇特的、混杂着铁锈和某种未知生物的腥甜气味,从那小小的皮屑上散发出来,钻入他的鼻孔。
瞬间,他体内那股沉寂下去的灼热气流再次被点燃,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凶猛的姿态,轰然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声响,大得如同擂鼓。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深处一阵干痒,一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充满了渴望与暴戾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牙缝间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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