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5,江城公安法医中心三楼。
窗帘半掩,晨光斜切进来,落在不锈钢桌面,像一把薄刃。
三具骨架依次排开,标签写着:
少年林小远
女人刘桂芳
男人李卫华
顾岚端着一杯黑咖啡,杯口冒着细雾。
她低头,目光落在少年肱骨的骨骺线上,声音低却清晰:“骨龄17.4岁,误差正负三个月。”
李汉站在对面,指尖轻敲桌面:“可失踪记录显示,林小远还差两个月才满17岁。”
顾岚抬眼:“骨龄不会撒谎,登记会。”
8:30,户籍大厅。
档案员小赵调出林小远出生证明,纸张泛黄。
“出生日期2006年10月12日。”
李汉皱眉:“实际骨龄比登记大半年。”
小赵推了推眼镜:“农村户口,上户晚,按农历报的虚岁。”
李汉心里咯噔一声:虚岁登记,在农村并不罕见,却成了谎言的温床。
9:45,刘桂芳家属接待室。
丈夫老陈搓着手,掌心粗糙。
“桂芳身份证写1971年生,可她常说自己是1973年的。”
顾岚问:“为什么改小?”
老陈苦笑:“厂里招工卡年龄,改小两岁能早点退休。”
李汉记录,心里却想:两年之差,足以把嫌疑人范围扩大或缩小。
11:20,李卫华弟弟李卫民来了。
“我哥实际比我大五岁,户口却写大三岁。”
李汉追问原因。
李卫民叹气:“当年超生罚款,少报两岁少交两千块。”
顾岚在一旁轻声补刀:“两千块,换一条命的模糊边界。”
13:00,技术室。
电脑屏幕跳出比对结果:
林小远:骨龄17.4岁,登记16.9岁,差距0.5岁。
刘桂芳:骨龄51.6岁,登记49.3岁,差距2.3岁。
李卫华:骨龄38.8岁,登记36.1岁,差距2.7岁。
李汉盯着数字,心里像压了一块铅:
三具尸体,三种谎言,却指向同一天失踪。
14:30,会议室。
老郑把矿区历年体检表摊在桌面。
“2006年以前,矿区体检用手摸骨龄,误差大,很多人趁机改小。”
顾岚补充:“2008年后才用X光,但户籍没同步。”
李汉敲桌子:“也就是说,矿难名单上的年龄全是‘打折’的。”
16:00,林家小院。
林母坐在门槛,手里攥着儿子的旧作业本。
“小远早产两个月,怕养不活,上户口时多报了半岁。”
李汉蹲下:“您知道这半岁意味着什么吗?”
林母红了眼眶:“意味着我的孩子可以提前一年上学,也可能提前一年下井。”
风穿过院子,吹得作业本哗啦作响,像无声的叹息。
17:45,审讯室单向玻璃后。
张德贵坐在铁椅里,目光呆滞。
李汉播放骨龄报告录音。
“林小远实际17.4岁,矿难名单16.9岁,你记录的年龄是哪份?”
张德贵沉默良久:“我不知道,名单是按矿里体检表抄的。”
顾岚追问:“体检表谁填的?”
张德贵低头:“我。”
李汉心里一震:谎言的源头,竟是记录者本人。
20:00,法医中心灯火通明。
顾岚把三副骨架重新扫描,输入修正后的出生日期。
系统弹出新的死亡时间:
林小远:2023年8月12日02:11
刘桂芳:2023年8月12日02:15
李卫华:2023年8月12日02:17
误差缩小到三分钟。
李汉看着屏幕,长长吐出一口气:
“谎言把时间拉长,骨头把时间钉死。”
22:30,拼骨室灯一盏盏熄灭。
顾岚把修正后的骨龄报告装进档案袋,封口。
李汉站在门口,回身望向三副骨架。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照在少年空洞的眼眶。
他轻声说:“年龄可以改,死亡不会。晚安,孩子们。”
门轻轻合上,走廊尽头,夜色像一条无声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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