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播第五天晚上，艾蔻又对着空荡荡的直播间唠叨装修事故：“……然后那油漆工就非说我们选的绿色像青蛙屎！我跟他理论了二十分钟色号，他居然说没见过这么讲究的屎……”苏驰在旁边埋头调试二手的咖啡机，发出“嘎吱嘎吱”的绝望摩擦声。尤澈拿着计算器啪啪按，眉头拧成个死结。
屏幕上，孤独的用户名只有一行：「一杯浓缩加特林」。
艾蔻看着这名字，莫名眼熟。她调整了一下自拍杆上的手机，对着镜头哀嚎：“伙计们，看看这场面，这是咖啡吧台还是废品回收站？”她把镜头扫过吧台后还没组装的零件、堆在地上的包装箱，“金主爸爸啊，看看我们这三朵创业路上的苦菜花吧！”说着还强行拉过苏驰和尤澈入镜。苏驰顶着俩浓重的黑眼圈，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比得十分敷衍。尤澈面无表情地推开镜头，继续心算着债务黑洞的深度。
那个「一杯浓缩加特林」的ID持续在线，头像位置亮着，稳如泰山。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飘过。
艾蔻权当是个误入的僵尸粉，吐完槽也就下了播。
直到一天后，系统提示跳出：用户「一杯浓缩加特林」成为直播间首位粉丝。
艾蔻盯着那条系统消息，愣了三秒，扭头看吧台后正在擦拭杯子的苏驰：“苏苏！咱们终于有活粉了！虽然看着像系统BUG。”
苏驰探头扫了一眼：“嚯，第一个吃螃蟹的。这兄弟能选中我们，不是饿疯了就是眼神不好。”
尤澈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新菜单小样过来：“先别管螃蟹了，看看这个救命恩人——基础款意式浓缩、美式、拿铁、卡布奇诺……够不够？需要加上‘青蛙屎’特调吗？”她指尖点着空白区域。
开业日选在一个周六的上午，天气倒是给足了面子。阳光灿烂得晃眼，透过那崭新的奶油白门框大方地铺满了小店的地面，光柱里微尘飞扬。门口铺了一块小小的、崭新得不忍下脚的红地毯。尤澈设计的开业套餐宣传单页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用她自己的话说，“散发着一股新得让人不敢碰的生纸味儿”。
艾蔻一身崭新米白制服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标准得可以去拍牙膏广告，站在门口严阵以待。苏驰守着崭新的LaMarzocco咖啡机，神色严肃得像等待发射的火箭工程师。尤澈则像个精准的钟表，每隔十分钟就无声无息地抹一遍本就光可鉴人的玻璃桌面。
滴答，滴答。
十点十分。店外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好奇地瞥一眼门上的“CloudDrop”，脚步却未曾停留。玻璃门光洁如新，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静悄悄的。
十一点。红毯孤零零地铺着，像一道无人问津的问号。阳光从这头慢慢爬到那头。苏驰调试咖啡机时偶尔发出金属的摩擦声，在过分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艾蔻脸上那牙膏广告般的笑容逐渐开始发僵、裂缝。她倚在门框上，伸着脖子往外看，望眼欲穿，徒劳无功，只看到对面宠物店的老板在悠闲地浇着他门口那几盆叶子蔫蔫的多肉植物。
十二点整。阳光最盛的时候，暖洋洋的光穿过门窗爬满吧台，亮得晃眼，却冷冰冰地没带来一丝温度。艾蔻的心就像被这阳光晒化又被冻住的冰淇淋，黏糊糊沉甸甸地往下坠。她走到离门最远的角落小桌旁坐下，把脸埋在手掌里。完了，彻底完了。装修借的钱像冰冷的水淹过口鼻，这死寂，更是让人窒息。她甚至能听到角落里一只苍蝇嗡嗡地撞着明亮的玻璃窗。
苏驰从吧台后摸出她的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饿了吧蔻儿？我请你吃金拱门还是开封菜？破产前最后一顿，得吃好点。”
艾蔻埋在掌心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加份薯条，蘸糖吃……”
就在这时，玻璃门上方悬挂的小铜铃猛地一阵疯狂骚动，脆响几乎要连成一声惊叫。艾蔻吓得一激灵抬起头。一个穿着灰突突冲锋衣的身影像攻城锤一样撞了进来，顶着一头被风吹得毫无章法的碎发，像刚逃出生天。
艾蔻惊魂未定，认出人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是你？！”——荧光绿马甲，星之卡比杯，雨夜的记忆碎片哗啦啦涌回大脑。
这家伙喘得不行，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通了高压电，直直地锁定艾蔻，声音因为喘而有些劈叉：“开……开业……都在这儿……没走远吧？”他还来不及调匀呼吸，立刻回头冲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兄弟们——就是这儿！上啊——！！”
这一嗓子，仿佛撕裂了整条梧桐街的宁静午后。
瞬间，门口那小小的红地毯挤满了鞋子——各种运动鞋、帆布鞋、磨得发亮的皮鞋。一股强大的人流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涌入狭小的咖啡馆。安静的店面瞬间被鼎沸的人声塞满了。
清一色的男生，绝大部分穿着各式各样的格子衬衫，套头卫衣，运动夹克，背着或拎着样式不一的电脑包，脸上表情带着点腼腆的好奇，更多的是赶场子似的兴奋。原本光可鉴人的桌椅上坐满了人，空荡的吧台前瞬间排起了不算短的小队。
冲锋衣男——贺云澈这才扶着门框大口喘气，咧嘴笑了，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也顾不上擦：“呼……还好……算着时间呢！”他语气还带着点后怕似的庆幸，目光扫过瞬间被填满的小店，最后落在瞠目结舌的艾蔻脸上，那笑容咧得更大了，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嘿嘿，我就说……咱来得急！”
艾蔻的脑袋嗡嗡作响，像一千只蜂鸟在里头开了摇滚演唱会。她想对着这张晒黑了不少、但笑容依旧晃眼的脸大吼一声“你谁啊”！但嗓子里像是被苏驰刚擦干净的玻璃卡住了，只能傻傻地张着嘴，看着这凭空冒出来的“兄弟们”。
苏驰不愧是经历过大场面的（特指处理各种突发快递和安装事故），最先回过神，直接拽了拽艾蔻僵在身侧的胳膊：“回魂！傻站着干什么？点单机器启动了！”她的声音里压不住的激动几乎破音。尤澈早已放下抹布，默默地将收银台系统重新打开，动作快得只留下几道残影，屏幕上幽幽的蓝光映着她没有表情但亮得出奇的眼睛。
“美式……加个可颂。”
“那我要招牌拿铁！”
“卡布奇诺！”
“有啥能迅速补充血糖的吗？刚结束马拉松式De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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