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贺云澈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攥着湿巾的手指猛地捏紧!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剧烈颤抖!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前一缩,弓起的脊背线条清晰得像刀刃!他头垂得更低了,视线死死黏在自己那只因为涂抹了褐色药膏、显得异常可怖的左臂上,似乎连抬起眼皮正视来人的勇气都被彻底击穿!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把那条露在外面、糊满药油的小臂缩回来藏到身后!动作间牵动了伤处,剧烈的、如同被铁钳再次拧紧的钝痛瞬间冲上脑门!身体剧烈一颤!整张脸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额角沁出的冷汗大颗砸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哼!废物!”那肥硕的身体往前挪了一步,挤进本就狭小的门框。带着一身浓烈的廉价白酒和隔夜饭菜的酸腐馊味。他斜睨着贺云澈那条布满褐色药膏、边缘黏连着破布屑的胳膊,又顺着滑到贺云澈脚边那个巨大的、鼓鼓囊囊、沾满灰印的托特包上,眼神愈发不屑轻蔑:“啧啧,这又藏着你那些垃圾了是不?扔外头都嫌占地儿!”他肥厚的手掌猛地一挥,像个粗暴的驱赶动作,“还愣着等死啊?!看着你就膈应!快滚!老子打牌手气刚上来!滚滚滚!”
如同赦免令降下。贺云澈的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
他甚至忘了那剧烈的、牵扯全身的烫伤剧痛!左手完全不敢弯曲,直挺挺地悬在身侧!他用唯一能活动的右手猛地抄起地上那个沉重的、装着“宝贝”的背包甩上肩膀!动作快得像背后有恶鬼在追!顾不上肩膀被背包带子撞得生疼!也没敢再去捡散落在凳子上的湿巾包装和一件替换的旧T恤!
“噌”的一下!
像一枚被点燃的火箭!他直接从那张充当临时桌面的破木箱旁弹射起步!弓着腰!如同受惊的野兔!一个猛子扎向出租屋那狭小的门缝!身体几乎是贴着油腻中年人肥硕鼓胀的啤酒肚蹭了过去!带起一阵腥膻污浊的疾风!甚至带翻了门边歪放着的半瓶廉价啤酒!酒液和泡沫哗啦一声洒了一地!
“操!瞎了你狗眼!”身后传来啤酒瓶倒地碎裂声和舅舅尖锐暴怒的咒骂!
贺云澈根本不敢回头!后背肌肉绷紧如铁!一口气从四楼狭窄陡峭的水泥楼梯闷头狂冲而下!脚步声杂乱沉重如同擂鼓!砸在空洞的楼梯间里!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臂火烧火燎的痛楚!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快要爆开!身后那扇铁门哐当甩上发出的巨响如同追命的铡刀!
他只想逃离!逃离那污浊的空气!逃离那刻薄的咒骂!逃离那个散发着馊味啤酒、堆满垃圾、只有一张铁架床和破木箱的、无法称之为“家”的牢笼!
直到冰冷的夜风如同耳光狠狠抽在脸上,带起左臂糊满药膏的皮肤一阵寒战和刺痛!贺云澈才猛地刹住脚步!发现自己已经凭着本能冲出了筒子楼那黑洞洞的门洞,站在了狭窄小区门口昏黄路灯投下的光晕边缘。老旧灯泡滋滋作响,光线将他的影子拉扯得瘦长扭曲。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起伏如同风箱。汗水和刚刚冲出时的恐惧气息混在一起,让他的额发紧紧黏在冰凉的额角。受伤的左臂悬在身侧,被冰凉的夜风吹得瑟瑟发抖,那火辣辣的痛楚经过寒风刺激,反而变得如同针扎般密集锐利。脚底下踩着的地面,是白天人流踩踏后遗留下粘腻油污和口香糖的黑黄地砖。
没有方向。
他环顾四周。小区对面就是一家霓虹灯管残缺不全、写着“便民理发店”的门脸,门口放着旋转灯柱的红蓝灯光鬼魅闪烁。旁边更远处是排油污外壁、卷闸门紧闭的苍蝇馆子。再远些是飞驰而过车灯拉成的模糊光带和摩天大楼冷漠的剪影。
整个世界庞大,混沌,冰冷,没有一丝属于他的缝隙。后背那条巨兽般的旧伤似乎也在夜风的舔舐下蠢蠢欲动,开始隐秘地抽痛起来。
他站在这里,像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忘的孤点。
“喂——”
一个声音,带着点清脆的、熟悉的不耐烦腔调,毫无预兆地从身后斜刺里扎了过来!
贺云澈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惊愕地、无比缓慢地转过身。
就在筒子楼黑洞洞的门洞边缘,被一根半露锈迹的废弃暖气管道投下的浓重阴影笼罩的地方——
艾蔻不知何时靠在了墙上。
她双手抄在米白色薄夹克口袋里,脚尖无聊地轻点着地面一块松动的水泥板,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暖黄色的路灯光线落在墙根,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几乎要融进背后的黑暗中。光线只吝啬地照亮了她半张脸——脸颊边几缕碎发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眼底清晰映着街角理发店红蓝变幻的诡异灯影。
“躲这儿孵小鸡呢?”艾蔻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巷口异常清晰,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慵懒和显而易见的嫌弃,“你这速度,乌龟见了都得叫你祖师爷。‘轰隆隆’都被我爸拆成废铁了,你才爬回来?”
她直起身,走出那片浓稠的阴影,昏黄的路灯终于照亮了她整张脸。清凌凌的目光毫无阻碍地扫过贺云澈苍白失血的脸颊、布满冷汗的额发、沾满灰尘草屑的冲锋衣外套,最后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牢牢钉在他那条糊满了诡异褐色药膏、膏体边缘黏连着破布屑和墙灰、悬在半空不敢动弹的、狼狈不堪的左臂上!
艾蔻的眉头立刻蹙得死紧!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被一种混杂着惊愕、了然和一丢丢“这什么野人操作”的复杂情绪淹没!
她“啧”了一声,那声音在寂静中像玻璃碎裂一样清晰,充满了“你这没救了的傻缺”的强烈鄙视。她大步流星就跨了过来!高跟鞋鞋跟踩在地上,发出不容忽视的嗒嗒脆响!几步就缩短了距离!
“还举着爪子干什么?”艾蔻人已到了近前,声音压着火气,像淬了冰渣子,对着贺云澈那条糊得像泥塑一样的手臂,那眼神锐利得恨不得刮掉那层糊弄人的东西,“表演‘铁臂阿童木’?”她说话间,已经毫不客气地伸出手!
但不是去碰他那条药油糊满的胳膊。
那白皙却相当有力量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姿态,一把——
精准地攥住了贺云澈肩头那个巨大无比的、鼓鼓囊囊的托特包的肩带!
指尖划过粗糙的帆布质感。
一股极强的、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带过去的力量猛地从肩带处传来!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