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坤一笑，抬手一挥。
身后十几个人抬着四个大竹筐走上来，筐子一掀——
“哗啦——”
浓稠、暗红的猪血倾泻而下，溅在红地毯上，顺着台阶流下，腥臭扑鼻。
几只苍蝇立刻嗡嗡飞来，盘旋在血泊上。
全场死寂。
顺子脸色煞白，王东下意识攥紧拳头，老四的手摸向裤兜里的铁钉。
林雪站在原地，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眼神冰冷，盯着赵乾坤：“你什么意思？”
“意思？”赵乾坤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码头讲规矩，开新场子，得先祭门，就是不知道你们老街有没有这个规矩。”
“没有的话，我替你们了。”
“你没打招呼，就从我三十二号码头带走了几个人，不讲道上规矩，那我只好……替你送上这份大礼。”
赵乾坤看了一眼顺子等人，而后又看向林雪，声音陡然压低：“开业倒猪血，三年必败。林雪，这可是好意。”
林雪气得脸色一沉。
“赵乾坤。”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躁动。
我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赵乾坤面前，血水在我脚边蔓延，浸湿了裤脚。
我仰头看着他，右腿的夹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咱俩又见面了。”我笑了，声音平静：“码头的人，又不是给你卖命的，人家不能走吗？”
赵乾坤眯眼打量我：“我知道人是你带走的，没想到啊，你个小瘪三，还混到老街来了。”
“你以为带走几个畜生，对我能有什么影响吗？”
“没事，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接触。”
“你们厂只要往外走货，就得碰码头，我看你们怎么走货！”赵乾坤冷冷一笑。
我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能被吓唬住的林满仓了，慢慢举起手中的金剪刀，在阳光下闪出一道刺眼的光。
“那咱就试试呗。”
“码头又不是只有你三十二号。”
“而且，你不拿他们当人，我拿他们当人。”
我顿了顿，回头看向顺子、王东、老四他们。
他们一个个挺直了腰。
“你倒猪血，是想让我们倒霉。”
“可人的命，不是一筐猪血能改的。”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剪下——
“咔嚓！”
红绸断裂，鞭炮轰然炸响，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我站在血泊与火光之间，大声道：“今天，我偏要开张！”
全场死寂，随即——
“好！！！”
顺子第一个吼出来，声嘶力竭。
王东拍着大腿跳起来，老四握拳砸地，阿福眼眶通红，张铁柱怒吼如雷，王癞子抄起酒葫芦就往天上泼！
“满仓哥——牛逼！！！”
林雪站在一旁，嘴角微扬，眼中却闪过一丝动容。
赵乾坤脸色铁青，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可他知道——
这一局，他输了。
“好啊，林满仓，从今天起，不只是你虹桥三街的货不能走码头。”
“整个虹桥老街，七条街所有的货都不能走码头。”
“我赵乾坤说的！”
“除非，你林满仓跪到我面前给我磕三十个响头，这事就能过去。”赵乾坤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剪彩的鞭炮声还在耳边回荡，硝烟混着猪血的腥气尚未散去。
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心里却像压了块烧红的铁滚烫、沉重。
林雪走在前头，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一句话没说。
顺子他们跟在后面，刚才还亢奋得要飞上天的劲头，现在全变成了沉甸甸的沉默。
王东低头踢着石子，老四时不时回头张望。
刚回到虹桥三街办事处的小院，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门就被“砰”地推开。
“哐——！”
门板撞在墙上，震得窗玻璃“哗啦”一响。
四个男人走进来，脚步沉得像压着千斤闸。
为首的赵长山，穿着件半旧的灰夹克，脖子上搭着条汗巾，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后跟着虹桥老四、老五，还有老七铁林。
“林雪！”铁林一进门就吼，声如炸雷：“你给老子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雪正坐在办公桌后倒水，听见动静，慢条斯理地盖上杯盖，抬眼看他：“什么事？”
“还什么事？”铁林一掌拍在桌上，搪瓷杯跳了三跳：“赵乾坤刚才下了话——整个虹桥老街，七条街的货，统统不准上码头！一条船都不让走！你知道这一船货压着多少条人命？多少厂子指着出口活命？现在全他妈卡死了！”
办公室里空气一凝。
林秀兰从里屋探出头，叼着根烟冷笑：“怎么责任全扣我们头上了？他赵乾坤倒猪血、断货运，是他发疯，又不是林雪不让走的。要找麻烦，不去找他，反倒来我们这儿拍桌子？”
铁林怒道：“要不是林满仓惹的祸，会闹到这一步？！今天剪彩，赵乾坤亲自带队倒猪血，谁不知道是因为你虹三街挖了他码头的人？”
“现在倒好，一个人的恩怨，搞成全老街陪葬？”
“既然因他而起，那就他去磕头！一个下人，磕几个头算什么？又不会少块肉！要是去了，赵乾坤面子有了，咱们虹桥老街的货也通了，皆大吉！不去，是想让我们七条街陪你死？”
赵长山也点头，慢悠悠地坐在沙发上，手指敲着膝盖：“人要识时务。”
“林雪，你也别护着他。他是你手下，这会儿不让他去，什么时候让他去？磕几个头又不损虹桥三街的名声。”
“不损？”林雪终于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她目光扫过铁林、赵长山：“你们要他跪，不如先砍了我的头！”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铁林脸色变了又变：“林雪，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手握话事牌，是老街七街公认的领头人之一。你现在不管事，还护着个瘸子闹事，你这是要背离老街？”
赵长山缓缓起身，语气阴沉：“话事牌不是你家私产。你不替虹桥老街解决问题，这牌子就得让出来。地盘，也得交。三街的位置，风水最好，码头最近，我们六条街盯着不是一天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