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铁林咬牙答应,五千赔款今晚到账,还要当众写下保证书,永不报复。
临走前,林雪转身,冷冷看他:“铁林,你以为你有人,就能横着走?”
“咱们的路还长着呢。”
“欺负我林雪没人是吧?”
“你威胁我?”铁林咬了咬牙,还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砰!
老四手一发力,生铁愣是被掰成了两截。
赵长山的眼珠子都瞪起来了,这是人?
铁林直接没了声音,攥着拳头看我们离开。
——
吹得老厂房的铁皮屋顶哗啦作响。
我们八个人从赵长山家出来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回到虹桥三街的老厂,林雪没多留,只在门口淡淡说了一句:“你们都累了,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就是新日子。”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
林秀兰叼着半截烟,站在院子里指挥:“顺子,你住东边那间,上下铺,和张铁柱一间;老四跟阿福住对面;王癞子嘛……你住走廊尽头那间,离水房近,省得你半夜摸黑撞墙——你喝多了总找不着门。”
她顿了顿,看了眼我,又道:“满仓和王东,还是住里头那间小屋,干净,还暖和。那边窗户好,晒得到太阳。”
王东嘿嘿一笑,拍了拍我肩膀:“东哥这辈子头一回给人打下手,还是个瘸腿的小子领着我干,啧,风水轮流转啊。”
我瞪他一眼:“王东哥,你再说,我就让林雪把你调去扫厕所。”
“别别别!”王东立马举手投降,一脸夸张:“我可不敢惹她,那女人眼神一扫,我都想立正敬礼。”
众人哄笑。
顺子咧着嘴,胖脸上全是褶子:“嘿,你们瞧瞧,咱们山沟沟里出来的满仓,现在可是大人物了!”
“连东哥都归他管,啧啧啧,林雪一句话,以后咱们的工钱、活儿、排班,全听他的!”
“真的?”阿福瞪大眼睛,半信半疑:“连东哥也归满仓管?”
王东耸耸肩,正色道:“林雪亲口说的,‘从今往后,这五个人加上我,都是满仓的人’,工作安排、薪资发放、任务分配,全由满仓定。她说——他信得过谁,谁就有饭吃。”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然后,张铁柱“扑哧”笑出声,老四也闷闷地咧了嘴,连一向阴沉的王癞子都灌了口酒,笑骂道:“我的个娘咧,当初码头上谁都当你是个傻小子,现在倒好,出个老大来!”
我脸一红,抬手想打他,结果右臂石膏一动,牵得整条胳膊都疼,只好作罢。
“哎哟哟,老大还动不得呢!”顺子夸张地站起来,双手合十作拜:“小的们,赶紧磕头,拜见满仓大哥!今日起,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还真作势要跪。
“你给我起来!”我气笑,抄起枕头就砸过去:“再闹,明天我就把你调去搬煤包!”
“哎哟,威胁我?”顺子接住枕头,一屁股坐回床沿,笑得见牙不见眼:“可话说回来,咱们还真得谢谢你。不是你这一声召唤,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破码头熬到猴年马月。”
笑声渐歇,屋内安静下来。
我靠在床头,望着这几个人——
王东坐在我旁边,光着膀子擦汗。
顺子盘腿在床,笑呵呵地搓着手。
老四沉默地蹲在墙角,手里捏着根铁钉。
阿福抱着膝盖,眼神温和。
张铁柱靠门站着,像尊门神。
王癞子抱着他的酒葫芦,一口一口地抿。
火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他们脸上,映出七张饱经风霜却依旧坚毅的面孔。
我忽然开口:“你们……真决定了?”
屋里安静了一瞬。
老四抬起头,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一天干十二个钟头,扛着三百斤的麻包上上下下,摔断腿没人管,咳血也只能趴着喘。挣那几个钱,还不够给孩子看病、给老人买药。”
他顿了顿,抬起那只缺了两根手指的手,慢慢攥成拳:“我娘去年走的时候,我在码头搬货,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临终前她只说了一句:‘儿啊,换条路吧。’”
屋里没人说话。
阿福轻声接道:“我娘瘫在床上三年,我每天天不亮就去码头排队,就为了抢个重活干。可挣的钱,三分之二都给了大夫。’”
王癞子灌了口酒,抹了把嘴:“你知道码头最怕啥不?不是累,不是穷,是死。前年老刘被货板砸中脑袋,当场没了,家属来闹,镰爷只甩了三千块,说命贱,值不了更多。”
“我们几个当时就商量——要是哪天能换个活法,拼了命也得走。”
顺子咧嘴:“我呢?我就想吃顿饱饭,睡个安稳觉。”
“现在这边,有宿舍,有饭吃,月钱不少,还有保险!林雪说,要是干活伤了,厂里出医药费!这叫啥?这叫人过的日子!”
屋里静了片刻。
我鼻子一酸,喉头发紧,差点没忍住。
我扭过头,假装整理石膏,低声道:“那……以后咱们好好干。我不能保证升官发财,但我能保证——你们在这儿,有尊严,有后路,有饭吃,有家可归。”
几个人同时看向我。
顺子忽然嘿嘿一笑:“说这么多感天动地的干啥?来来来,不睡觉了,打牌!喝点酒,叙叙旧!咱们三十二号码头的兄弟,今儿可得热闹一晚!”
“对!打牌!”王癞子立刻响应,从怀里摸出一副脏兮兮的扑克牌,甩在桌上:“老规矩,输的喝凉水!”
“等等。”我尴尬地举手:“我……我不会打牌。”
屋内瞬间安静。
七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你说啥?”顺子瞪眼:“不会打牌?”
“码头休息时大伙儿都打,你看都看会了吧?”阿福问。
我挠头:“我从小就不会打牌,也没打过。”
王东笑着摇头:“得,那这样——咱们教他!今晚不睡了,教会为止!”
“赞成!”顺子高举双手。
“等等。”我举手抗议:“我这胳膊断着,腿打着夹板,怎么洗牌?”
“不用你洗!”张铁柱一把抢过牌:“我来!你是学员,只管学!”
老四难得开口:“我当裁判。出错一次,罚一口高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