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码头那些兄弟……咱们还能叫来吗?”我突然开口。
王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反正兄弟们就是为了糊口,现在有虹桥三街,有厂子,他们说不会来。”我问道。
王东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抬手在我脑门上拍了一下:“你小子,天天挑灯认字读书,还真有点成效。”
“脑子开了?”
“我怎么忘了这茬!”
“那你去试试。”我靠回床头,轻声道。
王东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你等我,我今晚就去!”
他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框,忽然回头:“就算没人来……我也赶回来。”
门“咔”地一声关上。
我闭上眼,喉咙发紧。
铁林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躲是躲不掉的。
我把挂在腰间的蓝刀握了握。
码头的兄弟会不会来,我也不知道……
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
深夜,医院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走廊的灯光昏黄而冷清,只有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翻动记录本的声音。
我躺在病床上,右臂吊着石膏,左腿夹着板,夜里睡不踏实。
梦里全是拳脚交加的画面——血糊了眼,骨头断裂。
突然,头顶“啪”的一声,灯亮了。
强光像一记闷棍砸进眼睛,我猛地睁开眼,身体本能地一绷,右手想撑起身子,却被石膏拖住,左腿更是像被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七个人。
七个小赤佬。
悄无声息地坐在我的病房里。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深色扎腿裤,脚上是那种老式布鞋,鞋底薄得几乎贴地无声。
手里有的玩着短棍,有的摆弄着匕首,刀刃在灯光下泛着青冷的光。
他们散坐在椅子上、床沿边,眼神阴冷,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
最恶心的是——那个领头的瘦子,正啃着我床头柜上的苹果。
那是林雪今天白天亲自削好放上去的,还用保鲜膜包着。
他不仅撕了保鲜膜,还吃得满嘴汁水,咔嚓咔嚓,像是在自家客厅吃夜宵。
他一边嚼,一边斜眼盯着我,慢条斯理地说:“别出声,出声就死。”
我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一秒。
“操。”瘦子猛地吐出一口苹果核,啪地砸在地上。
他站起来,布鞋踩在瓷砖上没声音,走到床边,俯下身,一张瘦得颧骨突出的脸几乎贴到我鼻尖,嘴里还残留着苹果的甜腥味。
“我他妈让你闭眼?”他猛地一巴掌抽过来。
“啪——!”
火辣辣的一声,嘴角当场破了,血混着口水从唇角流下,滴在病号服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我睁眼,抹了下嘴,低声道:“谁死还不一定呢。”
病房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瘦子瞪着我,像看一个疯子。
下一秒,他笑了。
不是冷笑,是真笑出声,还回头跟手下说:“听见没?这残废说,谁死还不一定?”
他手下几个也笑了,短棍敲着膝盖,发出咔哒咔哒的响。
瘦子突然收住笑,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尖抵在我喉结上,轻轻一压,皮肤就泛起一道白痕。
“叫一声‘爷’。”他说。
“叫了,给你个痛快。不叫……我慢慢玩。”
我没动,也没张嘴。
他眼神一冷:“叫!”
我还是不叫。
他怒了,刀尖顺着我脖子滑下,在锁骨处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线。
“好啊,有种。”他冷笑着往后退一步,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看着门口。其他人,轮着来。”
一个光头汉子站起身,甩了甩手腕,一巴掌抽在我左脸上。
“啪!”
血又从另一边嘴角流下来。
“叫爷!”瘦子喊。
我没叫。
第二巴掌,第三巴掌……一个接一个,全是狠抽,打得我头昏脑涨,耳朵嗡嗡作响,嘴里全是血腥味。
每一次抽完,他们都逼我叫一声“爷”,可我咬着牙,一个字都没吐。
脸颊早就肿了,半边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疼。
我不叫。
瘦子终于坐不住了,他一脚踢翻椅子,蹲在我面前,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毒蛇盯住猎物。
“给你三秒。”他压低声音,刀尖抵住我胸口。
“三、二……”
我盯着他,血糊着脸,却咧嘴一笑:“你捅了我,明天——铁林就得完蛋。”
他一怔。
“呵?”他笑出声,摇头。
“林雪?她手底下连个能打的都没有!你再能打,一个能打过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他挺起胸,一脸得意:“告诉你,铁林养的打手,像我们这样的,至少三十个!”
“全是玩命的主儿,杀人不眨眼!你以为你赢了谭勇就天下无敌了?你就是个瘸腿的耗子,我们随便一人一脚,都能把你踩进地缝里!”
他越说越嗨,刀尖一点点往我心口压。
一寸、两寸……
就在这时——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门板砸在墙上,发出巨响,门口那个守着的瘦子直接被撞飞出去,撞翻了输液架,哗啦一声倒地,疼得嚎叫。
王东一脚把地上那个瘦子踹翻,顺手抄起椅子就抡了过去。
“操你妈的!谁敢动我兄弟?!”
他身后的五个人也全冲了上来——
老四,那个脸上有道烧伤疤、说话总带点嘶气声的中年汉子,左手指头缺了两根,早年扛铁锭压断的,但力气不减,是码头上数一数二的“铁膀子”。
阿福,瘦得像根竹竿,可背起三百斤的麻包能走十里不歇,他娘瘫在床上三年,全靠他在码头卖命养活,是出了名的“孝子苦力”。
“酒坛子”王癞子,每天不灌三斤高粱就不踏实,喝醉了还能倒立着走一圈。
张铁柱,码头上出了名的“扛包王”,三百斤的麻包能背三趟不歇气,三十二号码头力气最大的人。
最后一个进来的就是顺子。
老四,阿福,王癞子,张铁柱,还有顺子……
尤其是顺子,那胖乎乎的家伙,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袖口还沾着煤灰,脸上笑得咧到耳根,可眼睛却亮得吓人。
不过张铁柱能来,倒是人我挺意外的。
我和他有些摩擦,但绝对不算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