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紧牙关,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
“啊……操!”
终于坐进轮椅,我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汗。
可心里却莫名舒坦——至少我能动了。
我推动轮椅,沿着走廊慢慢前行。
医院的老式吊灯一盏盏亮起,映在瓷砖地面上,像撒了一地碎银。
转过一个拐角,是门诊大厅的玻璃门,正对着医院前院。
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医生,脚步匆忙。我靠在墙边,静静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就在这时,门诊主门被人推开。
一对身影走了进来。
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荣记,陈小姐。
她穿着一身象牙白的高定套装,裙摆垂至小腿,外披一件米灰色羊绒大衣,发丝挽成低髻,只用一根珍珠簪子固定,精致得像是从杂志封面走下来的模特。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深灰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发鬓微白,步伐沉稳,戴着金丝边眼镜。
他们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
我听见护士小声议论:“哎哟,这不是荣记集团的大小姐来了?听说她爸最近身体不太好,要在这儿做全身检查。”
另一个护士附和:“可不是嘛,人家可是真正的豪门千金,出入都有专车接送,听说上次来,院长亲自陪着呢。”
我僵在轮椅上,动也不敢动。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病号服皱巴巴的,领口开线,袖口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脚上的拖鞋裂了口,露出大脚趾;右臂打着石膏,纱布边缘已经发黄。
我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
而她,像是走在台上的女王。
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隔着衣服,能感受到那块冰冷的金属硬币——一块钱。
我把它一直揣在怀里,贴着心口,哪怕打架时被打断肋骨,也没丢。
可现在……
我眼睁睁看着她从我面前走过,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钟摆,一下下敲在我心上。
她没看见我。
她也不可能看见我。
我迅速把轮椅往后退了几步,躲进消防通道的阴影里,心跳如鼓。
她上了那辆黑色奔驰,车门关上,车窗升起,隔绝了两个世界。
车子缓缓驶离,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圈涟漪。
我站在原地,手还贴在胸口,那枚硬币贴着皮肤,冷得发烫。
“就是拼了命……也还是够不着。”
我喃喃自语。
——
就在这时,病房走廊尽头,几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匆匆走过,手里拿着手机,神情严肃。
我眯眼一看,领头那人我认识——是铁林的狗腿子周瘸子。
他们没进病房,而是径直走向护士站,低声问着什么。
“……林满仓?哦,317号病房,对,就是那个断手断脚的。”
“他住几楼?平时谁在陪护?有没有亲属来探望?”
我眼神一冷,立刻把轮椅退到拐角阴影里。
他们在查我。
铁林的人。
我没动,屏住呼吸,直到他们离开。
几分钟后,林雪提着饭盒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的温柔。
“买了你最爱吃的猪肝粥,还有酱牛肉,趁热吃。”
“雪姐,你明天……回去吧。”
林雪提着饭盒刚走进病房,脚步一滞,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
她盯着我,像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把饭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压了下来:“我走了谁照顾你?你右臂骨折还没接稳,腿上的夹板昨天医生才说要再观察三天!你连坐轮椅都得咬着牙撑,还逞什么强?”
我没看她,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裂痕,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是不想你在这儿耗着。”
她站在我面前,风衣还没脱,脸色冷了几分:“满仓,别跟我来这套。”
“你不说真话的时候,就会装出一副‘我没事’的样子。”
我笑了笑,嘴角扯动牵得伤口一阵抽疼:“别想多了,厂子里需要你,你帮我把王东哥叫来就行了。”
片刻后,她终于叹了口气:“行吧,厂子里最近确实需要我,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当晚,林雪还是走了。
但她走之前,还给护士打了招呼,说我“特别怕冷”,让每小时来查一次体温,实则是盯着有没有陌生人靠近。
第二天下午,阳光斜照进病房时,王东推门进来了。
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裤脚沾着泥点,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满仓!”他一进门就咧嘴笑了,声音洪亮:“这几天你没出院,不知道,现在整个老街都在传,说你是‘断手战神’,有人已经开始给你烧香了!”
我靠在床上,笑了:“少吹牛,再夸张点,我都快成关二爷了。”
“你不就是关二爷?”王东一屁股坐到床边的凳子上,顺手把背包扔在地上,神情忽地一沉:“林雪说你叫我来,出什么事了?”
我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铁林在查我。”
王东笑容一僵:“什么意思?”
“昨天傍晚,我在门诊大厅撞见他们的人了。”我缓缓道:“周瘸子带着几个狗腿子,去了护士站,问我的病房号、陪护情况、有没有亲属探望……像在踩点。”
王东眼神骤冷:“这个王八蛋!老街规矩是铁律,单挑战败就是败了,输不起搞暗杀?”
我盯着他:“他敢这么干,说明他已经不在乎规矩了。他要的不是赢我,是要我死。”
王东猛地站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事只怕是没人管了。”
“赵长山不会为了一个外姓人,去动一个老街盘踞十几年的老七?”
“老街的规矩,只保明面上的公平。可黑夜里的刀,从来没人看得清。”
病房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点滴管中药水缓慢滴落的“嗒、嗒”声。
良久,王东忽然咬牙道:“我去召集人手!铁林不是想玩阴的吗?就在医院门口守着他!”
我看着他,轻声问:“你去哪找人?”
他脚步一滞,转过身,眼神闪过一丝黯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