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直视他：“那你，就是该死的人。”
“真是狂妄啊。”
“想挑战我？那进来等着吧。”谭勇冷哼了声，一甩手进了院子。
院门大开。
我和林雪等人走了进去。
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把老二宅子里的青砖地晒得发白。
蝉鸣声尖锐刺耳，像一把钝刀在神经上来回拉扯。
我站在台阶下，右臂吊在胸前，石膏边缘已经渗出淡红的血痕。
每吸一口气，肋骨都像是被铁钳夹住，昨夜被打断的两根骨头还没来得及愈合。
可我知道——今天，不能退。
林雪站在我左后半步的位置，风衣下摆随风轻轻摆动。
林秀兰抱着香炉，伫立如松。
王东站在我身侧，低声开口：“满仓，待会儿你可得稳住了。老街七话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院门缓缓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先是四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者被簇拥着进来，他们走路极慢，却自带一股沉压的气势，仿佛脚踩着地脉而行。
随后是两个年轻人模样的男人，一高一矮，眉眼间透着狠戾，显然是靠拳头打出名号的主。
七张木椅早已摆好，围成半圆，摆在院子正中央。
椅背雕花，皆为“刀”字纹，据说是当年老街初立时，由第一代七位执刀人亲手所刻。
谭勇没有立刻坐下，他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黑唐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扫视一圈，嘴角勾起冷笑：“各位兄弟都到了？今日之事，不是我谭某人挑衅，是林家人——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我。
“林满仓，外姓之人，非林家血脉，今日更携‘蓝刀’登门叫阵！此等狂悖之举，岂容轻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余五位话事人，声音陡然拔高：“我请诸位来，只为做个见证——若林满仓败于我手，他手中的话事牌归我谭勇。”
“林雪名下所有厂子、地盘，尽数归我接管！林家从此退出虹桥三街，永不染指老街事务！”
空气骤然一凝。
林雪猛地踏前一步，冷声道：“若你输了呢？”
谭勇咧嘴一笑，露出那口泛黄的牙：“我要是输了，我手上这地盘，分你一半，虹桥二街任你取一半，如何？”
林雪盯着他看了三秒，终于缓缓点头：“成交。”
她退后一步，坐上了属于“虹桥老三”的那张椅子。
椅子边缘刻着一条盘龙，龙眼镶嵌黑玉，幽深如井。
我看着她落座，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这场赌，输不起。
王东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坐在你正对面那个，穿灰布衫、拄拐杖的老头，是虹桥老大——赵长山。”
“江湖人称‘铁算盘’，三十岁就执掌话事牌，靠的不是打，是算计。他一句话，能让人一夜翻身，让人满门抄斩。”
我眯眼望去，赵长山闭目养神，手抚拐杖头上的铜兽，嘴角似笑非笑，像个庙里的老菩萨，可那双眼睛偶尔睁开一条缝，寒光如刀。
“左边第二个，那个戴墨镜、穿西装的胖子，是老四孙德海。”
“外号‘笑面佛’，面上笑呵呵，背后捅刀子从来不眨眼。手下全是毒蛇鼠辈，专干绑票勒索、走私黄货的生意。”
那人正端着茶杯啜饮，一边笑一边朝谭勇举杯，像个和气的商人，但我记得王东说过，他曾经活剥过一个叛徒的脸皮，挂在电线杆上晒了三天。
“右边那个穿短褂、露出半臂刺青的精瘦汉子，是老五陈铁柱。真正在街头血里滚出来的。”
陈铁柱坐姿随意，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开合之间寒光闪烁。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再往右，那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是老六许文昭。”
“二十岁不到就坐上话事椅，靠的是脑子。他是复旦法律系高材生，白天西装革履谈合同，晚上带人砸场子收账，黑白两道通吃。”
许文昭正低头看手机，神情淡漠，像是来参加一场无聊的股东大会。
最后，王东声音压到最低，几乎只剩气音：“最边上那个——”
我抬手，打断了他。
“不用说了。”我盯着那人，声音冷了下来：“我认识。”
那人一身玄黑劲装，披着件旧式大氅，坐在角落阴影里，脸色阴沉如铁。
他左脸有一道从耳根划到下巴的刀疤，眼窝深陷，目光如钉子般死死钉在我身上。
虹桥老七——铁林。
昨夜，我就是在他手下的周瘸子脸上，砸碎了三根掌骨，撕裂了虎口神经，把他拖进医院时，整个人已经不会说话，只会抽搐。
而此刻，铁林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到我面前五步远停下。
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像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
“林满仓……你今天，死定了。”
我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半步，直视着他：“你的人先动的手。我不过是还了一拳。”
“一拳？”铁林怒极反笑，声音嘶哑：“你废了我手下大将！断的是我的面子！在老街，丢脸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血债血偿！”
我冷笑：“那你大可以现在就动手。看看是你先砍我，还是我先把蓝刀插进你喉咙。”
我缓缓拉开衣襟，露出腰间那把幽蓝短刀——蓝刀。
刀未出鞘，寒意已逼人眉睫。
铁林瞳孔猛地一缩，竟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他知道这把刀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刀。
这是林家三代立刀子的信物，是老街公认的“死斗令”。
只要它出鞘，便是不死不休。
哪怕你杀的是话事人，只要你是为家族而战，祖灵便不会追究。
“够了！”谭勇忽然厉喝，重新走回中央：“今日之事，由七位话事人共证，依老街规矩，生死由天，胜负凭手！林满仓既敢登门挑战，就得承受后果！”
他转身，面向七位话事人，抱拳行礼：“诸位兄弟，请为我作证——林家自送上门，赌约已立，若有反悔，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