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厂总装车间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钢铁风暴，即便在深夜，依旧能隐约听到焊枪的嘶鸣和《咱们工人有力量》那粗犷的余音在夜空中飘荡。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焊锡的焦糊味和工人们汗水的咸腥。然而，在距离厂区几十公里外，省城边缘一条被遗忘的、如同城市伤疤般的废弃防空洞深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是省城地下电子元器件黑市的“心脏”。
潮湿、阴冷、霉味混合着劣质烟草和廉价机油的刺鼻气味，在狭窄、曲折的通道里弥漫。
昏黄的灯泡挂在布满蛛网的顶棚上，光线摇曳不定，在两侧用木板和油毡布胡乱搭建的摊位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摊位上堆满了各种来路不明、新旧混杂的电子垃圾：锈迹斑斑的电容、标签模糊的集成电路、拆机的变压器线圈…空气中充斥着低沉的讨价还价声、金属碰撞的叮当声，以及一种隐秘而紧张的、如同地下暗流般涌动的交易气息。
秦风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像一条沉默的鱼，在拥挤而浑浊的人流中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他的目标很明确：PT-114系列高精度多圈线绕电位器。
苏棠给的军工库存虽好，但数量有限，且用一只少一只。
五万发订单如同悬顶之剑，他必须找到稳定的替代渠道，哪怕…是这见不得光的地下黑市。
他已经在这里转悠了大半夜，腿脚都有些发酸，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大部分摊位只有些民用级别的普通电位器，精度和抗干扰性根本无法满足指令制导模块的苛刻要求。
偶尔看到一两只疑似PT-114的，要么是残次品，要么价格高得离谱，堪比黄金！
鹰酱的禁运，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黑市上真正的好货过滤得干干净净。
就在秦风几乎要放弃，准备铩羽而归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防空洞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
那里光线更加昏暗，摊主缩在一件脏兮兮的军大衣里，只露出半张胡子拉碴的脸，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摊位上东西不多，但秦风一眼就看到了！
几个用防静电袋小心封装、银灰色金属外壳的电位器，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独特的封装样式、熟悉的型号标识…PT-114！
而且看封装的新旧程度，像是刚拆封不久！
秦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强压下激动，不动声色地靠近。
摊主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老板，这个…怎么卖？”
秦风压低声音，指了指那几只电位器。
摊主没说话，伸出三根手指，在秦风眼前晃了晃。
“三百？”秦风试探着问。
摊主嗤笑一声，摇摇头，声音沙哑：“三百…美金。一只。”
秦风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美金一只？
这简直是抢劫！他手里那点有限的经费，根本不够塞牙缝！
“太贵了！”秦风皱眉，“老板，这价…不地道吧？”
“爱要不要！”
摊主不耐烦地摆摆手，“鹰酱那边…卡得死！就这几只…还是老子拼了命弄出来的！嫌贵？滚蛋！”
秦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摊主没说谎。
鹰酱的禁运令下，这东西在黑市上就是硬通货！
可三百美金一只…他根本负担不起。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难道…真要空手而归？
眼睁睁看着产能被卡死？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摊位旁边。
秦风下意识地警觉，手已经摸向了腰间暗藏的改锥。
但当他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然收缩！
是苏棠！
但她此刻的样子…秦风几乎认不出来！
她没穿那身标志性的深灰色干部服，而是套着一件褪了色的、沾着大片油污的蓝色工装外套，外面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同样油腻的帆布围裙。
头发胡乱挽成一个髻，用一根木筷子别着，几缕碎发散落在额前，脸上甚至还故意抹了几道灰黑的机油印子。
她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工具包，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刚从哪个修理厂下夜班、疲惫不堪的女工！
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旧清澈、锐利、如同寒潭深水般的眼睛。
秦风绝不会认错！
苏棠…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这副打扮？
秦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提醒她，这里危险！
但苏棠的目光却根本没有看他，仿佛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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