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独默合上笔记本，U盘还插在接口上，红灯闪了一下。
他没拔，转身走到排练室门口，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
李浩和苏璃正在对一场戏，台词是老桥段——久别重逢的兄妹在雪地里相认。
可演着演着，又成了前几次排练的老样子：李浩眼神精准卡点，情绪起伏像量过尺子；苏璃动作标准，可那股“冷”浮在脸上，像是戴了层膜。
张大炮坐在角落，手里转着笔，看了两眼就摇头：“不对，太假了。”
许独默走进去，拍了下李浩肩膀：“停。”
李浩喘了口气，抹了把汗：“节奏卡住了，我总觉得差一口气。”
“因为你没在演自己。”许独默说，“你是在演我教的‘情绪共鸣’模板。”
他打开系统面板，技能卡记录里，“情绪共鸣演技”已经用过七次，每次都能精准调动悲伤、愤怒、压抑这些情绪波段。
可看多了，反而像工厂流水线出来的零件，严丝合缝，但没魂。
“这技能不是让我们变成标准答案。”许独默把笔记本放在桌上，“是帮我们找到自己的开关。”
李浩皱眉：“可我试了，一用技能，就自动套你教的那套节奏。我想慢一点，它偏快；我想压着，它直接炸。”
“因为你没问自己——你在怕什么？”
没人说话。
许独默看向苏璃：“你刚才那场哭戏，为什么哭不出来？”
她抬眼：“我用了技能，情绪是上去了，可眼泪就是不落。像是……演给别人看的。”
“关掉技能。”许独默说。
“什么？”
“关掉，再演一遍。就一句词：‘妈，我回来了。’”
苏璃犹豫了一下，关闭了技能卡。
她站定，没动。
几秒过去，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妈，我回来了。”
还是那句词，可这次，她的肩膀忽然塌了一寸，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呼吸变浅。
她没哭，但整个人像是被抽了根筋，站在那儿，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许独默没打断。
她缓缓抬头，声音哑了：“屋里没人，灯也没开。我站在门口，照了会儿镜子。那张脸……不是我的。”
她说完，没再继续。可空气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许独默重新开启技能卡：“再演一次。”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站回原位。
技能启动的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脚步晃了半步，才稳住。
“妈，我回来了。”
声音还是轻，可这次，她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地板上像踩在冰上。
她没看镜子，可手却慢慢抬起来，指尖悬在脸侧，没碰，又缓缓放下。然后她蹲了下去，抱着膝盖，肩膀开始抖。
不是嚎啕，也不是抽泣。是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一点一点把人吞进去。
张大炮看得坐直了：“这……这才是真事。”
许独默点头。
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响了一下，但不是常规的“任务完成”，而是一串数据流：【检测到真实记忆触发，技能共鸣效率提升180%】
他没说。
“技能不是代替记忆。”他看着苏璃，“是放大你本来就有东西。你怕的不是演不好，是演得太真，会疼。”
苏璃低头，手还在抖，但嘴角动了动：“疼就对了。不疼，就不真了。”
许独默转向张大炮：“你呢？”
张大炮一愣：“我？我就是个搞笑的，哪有那么多破事。”
“那你住院那会儿，怕什么？”
屋里一下静了。
张大炮低下头，转着笔，转了几圈，笔掉了。
他没捡。
“我怕醒不来。”他声音低下去，“那天手术前，护士问我家属联系人。我填了默哥的号。她说可能要签什么协议，我脑子嗡的。”
他抬头，笑了笑：“不是怕死。是怕你们拍到一半，我没了。戏里没我，你们还搭不搭得起来？”
没人接话。
他揉了揉脸：“我还怕，你们以后提我，就说‘那个演配角的大炮，后来烧坏了，挺惨的’。我不想当个‘挺惨的’，我想当个‘牛逼过的’。”
许独默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说：“重演那场诀别戏。兄弟俩被围，一个断后，一个走。你演断后的。”
张大炮皱眉：“可那场不是要哭吗？我试过，一哭就垮。”
“别哭。”许独默说，“你就想着那句话——你不想当个‘挺惨的’。”
张大炮站起身，走到排练区。
李浩临时顶上另一个角色，两人走位，布景简单，就一张桌子当掩体。
戏开始。
张大炮背对“敌人”，拍了拍兄弟的肩：“走吧，我断后。”
声音很稳，甚至带笑。
兄弟跑出去两步，回头喊他快跟上。
他摆手：“快走，别管我！”
还是笑，可这次，笑得有点僵。
他站在原地，手慢慢握紧枪，指节发白。
镜头如果推近，能看见他眼底有光在晃，像是强撑的平静底下，压着一口没吐出来的气。
他没回头，也没喊口号。
就那么站着，笑着，直到“枪声”响起，身体一震，缓缓倒下。
倒地前一秒，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可口型看得清：
“值了。”
全场静了三秒。
系统提示音第三次响起：【高浓度真实情绪共鸣确认，技能使用效率提升300%，解锁“创伤式表演”子模块】
许独默没看面板，他盯着张大炮，后者正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腰，脸还红着。
“刚才……我真想起那天手术室的灯了。”他嘟囔，“白得晃眼。”
许独默走过去，递了瓶水：“以后别再说自己没故事。”
“可这算啥故事？”张大炮拧开瓶盖，“不就是住个院？”
“是你怕的事。”许独默说，“演员不怕有疤，怕的是不敢掀开。你刚才掀了，所以观众会信。”
李浩突然开口：“可这样演，是不是太狠了？观众能受吗？”
许独默没答，打开笔记本，调出一段视频。
左边画面是陆星在某部剧里的“悲痛戏”——暴雨中抱着尸体，台词一句接一句，表情标准，眼泪按时掉，像背课文。
右边是苏璃刚才的“回家戏”。
他没说话，就让两段并列放完。
“他们演的是‘应该怎样’。”许独默指着左边，“我们演的是‘就是这样’。”
李浩看着屏幕，嘴唇动了动：“可这样……是不是太不留余地了？”
“留余地的是他们。”许独默关掉视频，“他们怕观众看懂——原来演戏可以不用念数字，可以不用靠滤镜撑情绪。他们怕的不是我们火，是怕观众发现，他们一直在骗。”
苏璃低声说：“所以我们不能演得像人，得演得是人。”
“对。”许独默看着三人，“这技能不是让我们演得更像‘演员’，是让我们演得更像‘自己’。烂过、疼过、怕过，但没死，还敢站出来——这才是破烂战队的戏。”
张大炮咧嘴笑了：“那以后别叫我搞笑担当了，叫‘真实担当’。”
“你还是搞笑。”许独默说，“但笑里得有东西。观众笑完，能咂出点苦味来，才算到位。”
李浩深吸一口气：“那接下来的戏，我得重写。”
“不用全改。”许独默说，“把那些‘应该哭’的地方，换成‘你想哭’的地方。别怕狠，也别怕丑。我们不拼精致，拼真实。”
苏璃点头：“我可以试试用整容那段时间当情绪锚点。”
“用，但别重复。”许独默提醒，“一次是痛，两次就是卖惨。我们要的是力量，不是眼泪。”
张大炮突然问：“那默哥，你呢？你用技能时，想的是什么？”
许独默顿了顿。
五年前，审片会上，他指着投影说“这剧侮辱观众”，然后被十几个人围住，话筒被抢，资料被撕。
他没还手，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们把他的剧本一页页踩在地上。
那天他没哭，也没吼。
他只是捡起一张纸，拍了拍灰，塞进兜里。
现在他看着三人：“我想到的是——他们以为踩的是我，其实踩的是观众。而观众，从来就没原谅过。”
屋里静了。
许独默打开系统，技能卡界面还在，但“情绪共鸣演技”旁边，多了一个灰色图标，像是被锁住的文件夹，标着“深层共鸣：未解锁”。
他没点开。
“技能能帮我们演真，但真不靠技能。”他合上电脑，“靠的是——我们都没把自己当废物，哪怕全世界都说我们烂。”
李浩笑了下：“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让观众知道，什么叫‘烂得有劲’？”
许独默刚要答，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一条热搜词条跳出来：【#巷中烟火演技封神#】，后面跟着一个爆标。
他没点进去，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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