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灭的刹那，沈砚指尖在案面划出一道血痕，文气微颤，监控符的共鸣随之偏移半息。他没回头，只将批改过的策论塞入袖中，翻身跃出后窗。
屋檐湿冷，瓦片边缘凝着夜露。他贴着墙沿疾行，左臂焦痂裂开，血顺着袖口往下淌，滴在青瓦上，无声无息。府学后巷的雾气已起，巷口石阶泛着水光，像一条被雨水泡胀的舌头，伸向黑暗深处。
他落地时没有声响。巷道狭窄，两侧高墙夹峙，仅容一人通过。他贴着左墙前行，右手始终按在袖中笔杆上。
第三步起，脚步声便消失了。
不是他停了，而是地面开始吸收声音。青石板不再是青石板，踩上去像踏在腐肉上，软而黏滞。空气里浮起一股腥甜，像是铁锈混着烂花。
沈砚顿住。
墙头黑影一晃，不是跃下，而是“滑”下来的。那人四肢着地，脊背弓起，皮肤下紫纹游走，如活蛇穿行血脉。双爪张开，指甲泛着金属冷光，直扑咽喉。
沈砚后撤半步，袖中笔杆轻敲墙面，听声辨距。巷道全长十三步，尽头是死路，两侧无窗无门。退无可退。
识海剧痛，启明浮现三行古篆：
【当前最优解：佯败诱击，目标后颈源纹核心】
【潜在变数：宿主非个体，为清洗序列之一】
【代价提示：神魂撕裂风险 68%】
他咬牙，踉跄后退，左肩故意露出破绽。紫纹人果然扑近，右手成爪，直插心口。
电光石火间，沈砚拧腰侧身，借墙面反弹之力，左手成拳，直贯其后颈。
拳锋触及皮肤瞬间，紫纹骤然收缩，汇聚成一点，如瞳孔骤缩。
“砰！”
紫光炸裂，宿主身躯扭曲，皮肤从接触点开始溃烂，肌肉液化，转眼化作一滩蠕动紫水，腥臭四溢，顺着石缝蔓延。
沈砚单膝跪地，喘息粗重。左手血流不止，焦痂彻底崩裂，露出底下烧灼的皮肉。他撕下袖布裹手，忍痛以血为引，在地面画出简化解析阵——源自启明曾推演的“伪源纹逆向追踪法”。
阵成刹那，紫水泛起涟漪，浮现残影：一名长老模样的人将符令交予黑衣人，口型模糊，唯有一词清晰——“除名”。
影像消散。
树影微动。
裴无咎从暗处走出，白玉笔未出鞘，剑尖却已挑起紫水，冷冷观察。那紫水遇剑即缩，如活物避火。
“文正阁的‘清洗’，”他声音低沉，“比我想的更深。”
沈砚未答。他盯着那滩紫水，忽然发现它蒸发的速度不对——太快了，像是被什么吸走，而非自然挥发。
他抬眼，看向巷顶。
月光被云遮住，但墙头砖缝里，有极细的紫丝垂落，如蛛网，无声无息地连接着地上的紫水。那些丝线不是实体，而是文气扭曲形成的通道，正将残留信息抽离。
他在解析，对方也在回收。
裴无咎似有所觉，剑尖一挑，紫丝断裂，那滩紫水顿时凝滞。
“他们在抹除痕迹。”沈砚开口，声音沙哑。
裴无咎冷笑：“你以为你只是被盯上了？你已经被列进名单了。清洗序列，按品级排序——文心九品者，优先清除。”
沈砚沉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府学之中，文心九品者不过三人。他，裴无咎，还有一个——谢昭。
裴无咎盯着他，目光如刀：“你今晚能破这宿主，靠的是启明。可下次呢？伪纹宿主不会只有一个。他们会成批出现，夜里来，梦里来，甚至……在你提笔时，从墨里爬出来。”
沈砚缓缓站起，左手仍渗着血，但动作稳定。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他问。
裴无咎不答，只将白玉笔收回袖中，转身欲走。
“名单上的下一个，”他停顿一瞬，“不会给你画阵的时间。”
巷中重归死寂。
沈砚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的紫水。它不再蠕动，但表面浮着一层油光，映出扭曲的月影。他忽然蹲下，用裹布的手指蘸了点紫水，抹在袖口血迹上。
血与紫水接触的瞬间，微微发烫。
不是腐蚀，是共鸣。
就像案角那枚墨符，就像此刻他指尖传来的异样——这东西，认得他。
他猛地抬头，看向巷口。
雾气深处，一道轮廓缓缓浮现，不高，瘦削，穿着和他一样的青布直裰。那人站在那里，像另一个他。
沈砚呼吸一滞。
那人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流动的紫纹，如水波荡漾。
紫纹人不是被操控的傀儡。
他们是被替换的容器。
而那个“他”，正站在巷口，朝他伸出手。
沈砚的右手慢慢握紧了笔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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