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掌心抵着碑面,灼痛如铁水灌入经络。金纹在石上爬行,一寸寸黯淡下去,像将熄的烛火。他指节发白,却不敢松手——松手便是认输,是让那些踩着他出身叫嚣的人,把“寒门无九品”钉进府学碑文。
喉间腥甜再度涌上,他用舌头顶住上颚,硬生生咽了回去。血味在口中散开,识海里那三行古篆依旧悬着:【是否执行?】
他没答,只在心里推演——文心不虚,共鸣可续。测评石能量衰减有律,脉冲频率每三息弱一分。若以指力敲击节点,逆向注入微震,或可形成回流。
他闭眼,拇指在碑面划过一道弧线,寻到第一处凹陷。指节叩下,轻如落子。
嗡——
石心微颤,金纹跳了一下。
台下有人嗤笑:“垂死挣扎。”
王元时站在人群前,袖口墨渍未干,声音却扬得极高:“文心九品?我看是回光返照!”
冯礼已提起朱笔,准备勾销记录。他不信一个边陲来的穷酸能通九品文心,更不愿信。若真成了,他这些年压下的寒门卷宗,岂不都成了笑话?
沈砚不理喧哗,第二指落下,叩在碑侧裂纹交汇处。
又是一震。
金纹陡然拉长,如金蛇昂首,缠住碑顶雕纹。九方测石齐鸣,青光乱闪,有两块竟自行浮起半寸,旋即崩裂。
全场静了一瞬。
“不可能!”冯礼失声,“九品文心方能引动阵列共鸣,他……他怎会——”
话未说完,沈砚第三指已落。
三叩如算筹归位,碑心轰然一震,金纹炸开,化作金浪冲天而起,直贯三丈!光柱凝而不散,映得文心台如昼,连廊下石狮的须发都镀了金边。
风停了。纸片贴在墙上,不动。
那金纹盘旋碑顶,缓缓收束,最终凝成九道环纹,层层相扣,如天梯垂落。
九品文心,共鸣认证。
台下再无人出声。几个世家子弟面如土色,方才鼓噪最凶的张牧同窗,此刻腿软得几乎跪倒。
冯礼笔坠于地,滚了两滚,沾满尘灰。
沈砚缓缓收手。掌心皮开肉绽,焦黑一片,像是被火舌舔过。他不动声色将手收回袖中,直起身,目光扫过人群。
王元时后退半步,撞上石柱。
就在此时,廊下传来脚步声。
白衣胜雪,玉冠束发,裴无咎执白玉笔而来。他未看沈砚,也未看众人,只径直走到测碑前,抬起笔尖,轻轻一点碑心。
笔落,金纹不散,反涨。
九道环纹骤然亮起,碑面浮现古篆:“文心通明,品列上三。”
裴无咎抬眸,目光如寒潭映月,扫过冯礼:“此子文心,当列府学三甲。”
冯礼嘴唇哆嗦,想辩,却发不出声。他知道,白玉笔是太学院信物,唯有九品以上文心方可引动共鸣。而此刻,碑文自显,天道为证,再无翻盘余地。
王元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狠色。他张口欲喊“借外力伪饰”,却被台下骤然爆发的窃语淹没。
“真是九品……”
“他怎么做到的?”
“王元时栽了,这下脸都不要了……”
沈砚站在测台中央,听着喧哗如潮水漫过脚边。他肩头旧伤抽搐,血脉如沸,识海中三行古篆仍未消散:【是否执行?】——那是启明在问,是否继续压榨神魂,维持文心外显。
他没回答,只将左手缓缓垂下,袖口毛边轻颤。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掠过回廊树影。
一抹墨色深衣倚干而立,鸦青长发束玉簪,唇角微扬,无声轻笑。
谢昭来了。
她没上前,也没出声,只将手中残卷轻轻一折,收入袖中。那卷纸,正是他昨夜藏在袖里的策论底稿。
四目未交。
可他知道,她看懂了——那一叩、二叩、三叩,不是蛮力强压,而是以启明推演逆算频率,借共振续光。她看懂了他的刀,也看懂了他藏在冷静下的孤注一掷。
裴无咎收笔,转身欲走。
“裴学正。”沈砚忽然开口。
裴无咎脚步微顿。
“文心品级,已验。”
“嗯。”裴无咎点头,未回头。
“那诬陷考官、伪造印信之人,是否也该验一验?”
全场一静。
王元时脸色骤变,下意识摸向袖口。
裴无咎终于回头,目光落在冯礼身上,又扫过王元时,淡淡道:“府学自有律令。”
他没再多言,白衣飘然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随风散开:“文心可测,人心难测。”
沈砚站在原地,肩伤抽搐愈烈,喉间腥甜再度泛起。他抬手,指尖抵住唇缝,将血压回体内。
台下人群开始退散,议论声如蜂鸣。有人敬畏,有人忌惮,也有人咬牙切齿。
他转身欲下台,脚步微晃。
就在此时,测碑上的金纹,忽然轻轻一颤。
不是衰减。
是回应。
仿佛那碑石深处,有东西,正与他的文心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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