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掌心的血顺着笔杆往下淌,在石砖上砸出一串小坑。他没擦,也没松手。那支缺角的旧笔被他攥得死紧,像攥着最后一根没断的神经。
晶核的光已经爬到八成,金纹在空中扭动,像一条条活过来的律令。系统冷光第三次浮现:
【推演进度:68%】
【宿主状态:神魂撕裂,意识残存73%】
【建议:维持执笔姿态,不可中断】
他咬破舌尖,血雾喷在笔尖。
“文道非私器。”
三个字写在掌心,痛得他眼前发黑。可这痛压住了脑里的针,反而让他清醒。
父亲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浮出来:“笔落之处,即是路。”
不是权贵指的路,不是史官改的路,是百姓用脚走出来,用命填出来的路。
他抬起手,笔尖对准晶核。
——写。
第一划落下,天崩了。
京城上空的云层像被刀劈开,一道金光从天书院直射而下,撞进皇城文碑。碑面紫纹“啪”地炸裂,旧字“沈氏谋逆,株连九族”化作飞灰。新文浮现:
“前文正阁主沈明远,忠贞殉道,阖门昭雪。”
西市书坊里,老学究正捧着《正统录》讲课,突然书页自燃。他吓得扔了书,烟里跳出四个字:“伪典当焚。”
江南贡院,考生提笔欲写“文出正统”,笔尖一颤,墨迹自动改写:“文载公理。”监考官怒拍桌,袖中玉牌却“咔”地碎成两半——那是文正阁发的“正心令”。
北境边关,戍卒在石壁上刻“保家卫国”,刻到一半,石纹自行重组:“先护民,再守疆。”守将愣住,抬头望天,只见万里晴空裂开一道金缝,光柱直灌文庙。
天下三百六十州,七千文碑,同时重写。
紫雾从各地文庙腾起,试图封碑。可金光如潮,一浪压一浪。碑裂声此起彼伏,像大地在咳血。有人跪下,有人痛哭,更多人怔怔看着新文,嘴唇发抖:“原来……我们一直读的,是假的。”
皇宫金殿,皇帝猛地站起,龙袍扫翻茶盏。他盯着殿外文碑,脸色由青转白。那碑本刻着“陆九渊定文统,万世不移”,此刻字迹剥落,新文浮现:“三代文牒篡改者,陆九渊。”
他瞳孔一缩,紫光在眼底闪了闪,随即溃散。
“来人!”他吼得声音发颤,“传——”
话未说完,殿外金光破云,一道青焰贴着地面滑入,卷着半卷残策,直扑御案。
《正统录》腾地烧起,火舌舔过书脊,显出一行小字:“此书成于伪源纹寄生之手,阅者心惑,执笔者即傀儡。”
皇帝踉跄后退,撞上龙椅。他盯着那火,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陆九渊递书时,指尖那抹不自然的紫。
“朕……被蒙了二十年?”
残策灰烬在空中划出一个“昭”字,随即消散。
谢昭抱着昏迷的裴无咎,站在殿外石阶上。她没进殿,也没说话。只是将残策往地上一按,灰烬顺着风爬进门槛,像一条活着的线。
殿内,《正统录》烧尽,连灰都没剩。
皇帝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传沈砚!朕要亲封他为‘文道首座’!”
诏令未发,天象再变。
九道金光从九州汇聚,直灌天书院。晶核轰然炸裂,不是毁,是开。一道光柱冲天而起,撕开云层,照得四野如昼。
沈砚被光托着,笔仍在手。
他写第二句:“碑铭真相,非铭权柄。”
笔落刹那,万里山河齐鸣。文庙钟响,书院鼓震,连荒村野祠里的破锣都“咣”地一声,像是被什么唤醒。
晶核的光开始倒流,往他笔尖汇聚。系统冷光最后一次浮现:
【推演进度:99.7%】
【宿主神魂濒临溃散】
【最终提示:执笔人不可退,不可死,不可名】
他没看那光。
他低头,看见笔尖那点血,混着金光,滴在晶核残片上。血没渗进去,反而被吸住,像被什么记住了。
他忽然想起谢昭在县试那夜说的话:“你不是窃天机,是逆天改命。”
那时他不信。
现在他信了。
他写第三句:“执笔者,非神,非圣,乃凡人持笔,敢写真话者。”
最后一划收笔。
天地静了半息。
然后,轰——
金光炸开,席卷八荒。所有文碑同时震颤,碑文彻底重写,不再是单一敕令,而是留出大片空白,只在最上方刻下一行小字:“后人自书,不可禁。”
京城百姓冲出家门,跪在碑前。
江南学子撕了旧策,抱起新碑痛哭。
北境守军砸了“忠君令”,把新碑抬进营帐。
皇帝站在殿前,看着文碑上那片空白,久久不语。
他忽然问:“他还活着吗?”
谢昭低头看裴无咎。他眉头紧锁,嘴唇发白,文心光晕黯淡如残烛。可手指还在动,像是在梦里写什么。
她没答皇帝,只轻轻把残策盖在他胸口。
“你做到了。”她说。
天书院内,沈砚的笔终于落下。
他没倒。
他站着,手还悬在半空,像还握着什么。
晶核碎了,光散了,大殿恢复死寂。只有他掌心那道血痕,还在一跳一跳地渗。
他低头看笔。
缺角还在,血也干了。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笔,不是他写的。
是三百六十州的百姓,七千块碑,无数被抹掉的名字,一起抬起了他的手。
他张了嘴,想说话。
没声音。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
掌心沾了血,也沾了灰。
他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大殿门在他身后合上。
没人看见,他走出三步后,左手悄悄摸了下眉心。
那里,一道金纹若隐若现,不像是印,倒像是——刚愈合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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