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桥崩裂的瞬间,沈砚的脚尖悬在深渊之上。
谢昭的手还攥着他手腕,指节发白。她没松,反而猛地一拽,残策灰烬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止”字。灰燃起,微光一闪,桥面重新凝出半尺长的光痕。
裴无咎站在对面,声音冷得像铁:“别看下面。”
李衡咬破手指,将血按在沈砚掌心,写下两个字——笔落。
沈砚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低头,看见自己掌纹间渗出的血正顺着那两个字往下滴。他记不得母亲的脸了。这段记忆,上一回推演时就没了。
深渊底下,金光开始上涌。
他闭眼。
识海剧痛,三行古篆浮现:
【当前最优解:直面执笔者幻境】
【潜在变数:幻境即未来,破则承道,拒则神陨】
【代价提示:若退缩,启明将永久沉眠】
他睁眼,抬脚。
一步踏出。
光丝彻底断裂,谢昭惊呼被风吞没,裴无咎伸手扑空,李衡的身影瞬间坠入黑暗。唯有沈砚,被一道金光托住,直直送入前方浮现的门扉。
门内无天无地。
只有一座碑,立在虚空中央。
碑面空白,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沈砚走近,看见自己映在碑上的影子——披着文官袍,眉心一道金纹如锁,手中执笔,笔尖滴血。百姓跪伏一地,山呼万岁。可那些人没有脸,只有空洞的眼眶。
“你写的是新文道,还是另一个陆九渊的轮回?”
声音不是从耳边来,是从碑里渗出的。一道冷光凝聚成人形,轮廓模糊,却让沈砚浑身绷紧——那是启明第一次“开口”。
他盯着碑上自己的倒影,冷笑:“若执笔之人必成暴君,那这文道,早该断了。”
冷光不动:“你抗拒的不是权力,是孤独。你怕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亲手推翻的那个人。”
沈砚没答。他抬手摸向心口,那里空了一块。母亲的脸,父亲临终的话,边陲学宫的第一场雪……全被一次次推演剜走了。他连痛都麻木。
可他还记得,那年县试放榜,他站在最末一栏,听见考官说:“边地寒门,焉能登堂?”
他记得谢昭在雨夜里递来半卷残策,说:“你的文心,不该被锁。”
他记得裴无咎在文心台上,宁可自降文品也要挡住陆九渊的源纹锁链。
他不是为了当神才走到这里的。
冷光缓缓逼近:“若你执笔,未来将如你所见——冤案昭雪,文统重修,百姓有言。但你也再不能回头。你将被供奉,被畏惧,被篡改。你写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新的枷锁。”
沈砚突然笑了。
他走向石碑,抽出腰间那支磨秃了笔尖的旧笔——不是文官笔,是他在边陲学宫用三年炭条磨出来的。
“那就让枷锁,由质疑开始。”
他割开手掌,血涌出,染透笔毫。
笔尖落下,第一字——“民”。
金光炸裂。
碑面崩开裂痕,跪着的百姓一个个抬起头,脸上长出五官。他们不再叩拜,而是抬头看着碑,有人皱眉,有人怒斥,有人提笔欲改。
沈砚的影子在碑上淡去。那身文官袍碎成灰,眉心金纹褪成一道浅痕,像誓约,不像封印。
冷光低鸣:【此为真实未来片段】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幻境骤变。
碑消失了。他站在一片荒原上,天空裂开,三千道源纹如锁链垂落,缠住他的四肢。金纹从眉心蔓延,要钻进识海,把他钉死在“执笔者”的位置上。
无数声音响起——
“你不够格!”
“你会腐化!”
“你只是另一个开始!”
沈砚咬牙,拖着被锁的四肢往前爬。每动一寸,骨头像被碾碎。他不信天命,只信推演。可这一次,启明没出现。
他抬头,看见荒原尽头有三个模糊身影——谢昭站在风里,裴无咎执笔而立,李衡捧着残卷。他们没说话,可他知道他们在等。
等他写下去。
等他别停下。
他猛地站起,反手将笔尖对准自己眉心。
“若执笔即成魔,那我宁可——”
笔尖抵住皮肤,血渗出。
“笔断,道不灭。”
金纹剧烈震颤,锁链寸寸崩裂。
荒原崩塌。
他睁开眼。
已立于一座大殿深处。四壁无窗,唯有穹顶一道裂痕,漏下一线天光。脚下是古老的源纹阵,正缓缓流转,像心跳。
他抬手摸眉心。
一道金纹浮现,不烫,不重,像胎记,像烙印,也像承诺。
远处传来脚步声。
谢昭的声音穿过空旷:“你做到了。”
他没回头。
他知道她会来,裴无咎也会来,李衡一定抱着那卷残卷不撒手。他知道外面还有陆九渊,还有被篡改的文牒,还有无数等着被重写的冤案。
可现在,他只想喘口气。
他低头看手。掌心的血已经干了,裂开一道口子。那支旧笔还攥在手里,笔尖缺了个角。
他动了动手指。
笔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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