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合拢前的最后一瞬，沈砚的指尖还指着东北方。
血从他眼眶里渗出，顺着颧骨滑到下颌，滴在残卷焦痕上。那滴血没散开，反而像被纸吸了进去，整张残卷突然震颤起来，发出低频嗡鸣。
谢昭立刻蹲下，扶住他肩膀。她能感觉到沈砚的脉搏在指尖下跳得极乱，像绷到极限的弦。
李衡捂着耳朵，耳膜仍在嗡响，那是钟声共振留下的后遗症。他看见三片源纹残片从自己怀中、谢昭袖口、裴无咎笔鞘里缓缓浮起，像是被某种频率牵引着，飞向沈砚手中的残卷。
“它要合了。”李衡声音发紧。
残片嵌入裂口的瞬间，整张残卷骤然发烫。沈砚用左手死死压住，右手颤抖着蘸血，在背面画出双心共鸣的波形图。血线刚连上最后一个节点，残卷猛地一震，一幅半透明的地图在众人眼前展开。
金色线条勾勒出山川走势，中央一座塔形轮廓缓缓浮现，塔顶刻着两个古篆——天书院。
裴无咎喘着气，文心根基仍在震荡，强行施术会崩解。他盯着地图边缘的烧痕，忽然一怔：“这纹路……和残碑上的‘天途’一样。”
谢昭没说话，从袖中取出残策灰烬，轻轻洒在地图上方。灰烬落下时自动排列，形成两个字：天途。
与残卷边缘的焦痕完全吻合。
李衡猛地撕下衣角一块焦布，贴在地图边缘。布纹与烧痕严丝合缝，空间坐标瞬间稳定。地图不再虚浮，而是凝成实体，悬在四人之间。
沈砚喉咙动了动，发不出声。他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谢昭看着他瞳孔骤缩，立刻抬手按住他太阳穴：“别推演，神魂撑不住。”
沈砚摇头，指尖蘸血，在掌心画出地图核心纹路。那纹路与双心共鸣频率一致，是他用命换来的共振参数。
识海剧痛如裂。
三行古篆浮现：
【当前最优解：静观其变】
【潜在变数：空间锚点未稳，三息后将隐】
【代价提示：强行锁定将永久失忆一段关键记忆】
他闭眼。
血从指缝间渗出。
三息。
他睁眼，点头。
系统冷光一闪而逝。
沈砚猛然抬手，指向东北方。双目血流如注，却精准无比。
浓雾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一座金色塔尖破雾而出，三千道源纹如锁链缠绕塔身，缓缓旋转。每一道纹路都泛着微光，像是活着的脉络，在空中勾勒出通往终焉的路径。
“天书院……”李衡喃喃，“源纹终焉之地。”
裴无咎握紧白玉笔，文心微颤：“终于，走到尽头了。”
谢昭扶着沈砚，低声问：“你看到了？”
他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血从眼角滑落，在脸颊上划出两道暗红。
谢昭没再说话，只是把残策灰烬收进袖中。那卷纸已烧去三分之一，余烬沾着血，像一块焦黑的印记。
李衡盯着塔尖，忽然发现不对：“源纹在动。”
不是旋转。
是收缩。
三千道纹路正以极慢的速度向塔身收拢，像是某种机制正在启动。每收一寸，空中频率就低一分，仿佛整个天地的文气都在被抽向那座塔。
“它在闭门。”沈砚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裴无咎脸色一变：“如果天书院彻底封闭，再没人能进去。”
“那就赶在它关上前。”谢昭说。
“怎么进？”李衡问，“我们连路都不认识。”
沈砚低头看残卷。地图还在，但边缘焦痕开始发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继续焚烧。他知道，这段记忆即将消失。
他必须在遗忘前，把路刻进别人脑子里。
他抬手，蘸血，在李衡手臂上画出一条路径。血线蜿蜒，从当前位置指向塔尖，途中标注三处频率节点。
李衡咬牙，没躲。
第二条血线画在裴无咎掌心，标记的是文心共振的切入点。
第三条，谢昭主动伸出手腕。沈砚顿了顿，还是画了下去。最后一笔落下时，他忽然停住。
他忘了。
忘了这条线该接向哪里。
记忆断了。
他盯着自己指尖的血，像是看着一段被剪断的绳。
谢昭握住他手腕：“够了。剩下的，我们自己走。”
裴无咎收起地图，白玉笔插回腰间：“还有多久？”
李衡看着天色：“雾在合拢，最多两刻钟，方向就会被遮住。”
“那就两刻钟内出发。”谢昭扶起沈砚，“你能走吗？”
沈砚没答，试着站直。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裴无咎伸手托住他肘部。
“七日失语，”裴无咎冷笑，“你倒是一次比一次狠。”
沈砚扯了下嘴角，算是在笑。
李衡忽然指向地图一角：“等等，这里有个标记。”
众人看去。地图右下角，一处山脊转折处，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支笔，斜插在裂开的地缝中。
“这不是源纹。”李衡说。
谢昭眯眼：“是人为刻的。”
沈砚盯着那符号，识海剧痛。三行古篆浮现：
【当前最优解：忽略标记】
【潜在变数：标记与父辈遗物有关】
【代价提示：追溯将引发心魔反噬】
他闭眼。
再睁眼时，已做出选择。
他抬手，指向那处山脊：“先去那里。”
“为什么？”裴无咎问。
沈砚喉咙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谢昭却懂了：“他父亲留下的东西，可能和启明有关。”
李衡皱眉：“可天书院马上就要闭合。”
“如果启明的钥匙不在塔里，”谢昭说，“那我们进去也没用。”
裴无咎沉默片刻，点头：“那就先走一步。”
四人开始移动。
沈砚靠谢昭支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神魂撕裂的痛感从识海蔓延到四肢，他咬着牙，没出声。
李衡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雾正在合拢。
那道缝隙，已经窄了一半。
塔尖的光，开始模糊。
突然，沈砚停下。
他盯着自己掌心。
刚才画过的路径，正在消失。
血被皮肤吸收，纹路褪去，像从未存在过。
他抬眼看向谢昭和裴无咎。
他们的手臂上，血线也在淡去。
记忆正在被抹除。
他猛地抬手，撕下残卷一角，塞进李衡手里：“拿着。”
李衡接过，指尖触到焦痕边缘，忽然一震。
那焦痕的纹路，和他父亲临终前刻在墙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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