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的靴底踩上第一块硬土时,膝盖还在发抖。
方才那双金瞳闭合的瞬间,林雾像被刀劈开又缝合,四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他没敢回头看,只记得谢昭的手掐着沈砚的脉门,指尖泛白,而沈砚双眼紧闭,眼眶边缘渗着血丝。
“水。”沈砚哑着嗓子说。
李衡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们已在军营外围,远处炊烟袅袅,兵卒操练的号子声隐约可闻。可沈砚看不见,他只能靠触觉辨物。
他俯身从腰间取下水囊,刚要递过去,谢昭突然抬手拦住。
“别喝。”
她蹲下,从泥地上捻起一撮湿土,指尖一搓,土粒泛出微紫光晕。
“这水,不对。”
李衡心头一紧,立刻拧开水囊塞子,对着日头一照——水面平静无波,可当阳光斜掠而过时,一道极淡的紫纹如蛇影般一闪即逝。
“是紫水。”他说。
沈砚没动,但眉心皱成一道深沟。他抬手摸向袖中残卷,指尖刚触到焦边,识海骤然浮现三行冷光:
【当前最优解:比对《疫道论》残页与源纹碎片】
【潜在变数:毒性随日升加剧】
【代价提示:推演者将承受三倍痛感】
他没说话,只是把残卷递向李衡。
李衡接过,手一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沈砚的神魂已不堪重负,不能再启“启明”。现在,轮到他了。
他从怀中取出《疫道论》手稿,那是他从边陲废墟里扒出来的残本,页角尽毁,只剩零星几行“浊气入脉,蚀神乱志”之类的记载。他又摸出那片从文心塔带回的源纹碎片,青铜质地,刻着半圈扭曲符文。
两物相贴,纸面突然泛起幽光,纹路交错,竟自行拼合出一段从未见过的方程式。
李衡瞳孔一缩。
这不是医术,是源纹编码。
他咬破舌尖,将血滴在拼合处。纸面轰然一震,浮现三行古篆,与沈砚所见如出一辙:
【当前最优解:逆推毒性结构,以文心为引解之】
【潜在变数:解毒需九品文心之血】
【代价提示:推演者神魂撕裂,三日内无法凝神】
他抬头,看向军营方向。
已有兵卒倒地,口吐白沫,皮肤下隐隐透出紫丝,如活虫蠕动。军医束手无策,只知用银针封穴,却压不住那股从血脉深处爬出的腐气。
“还剩多久?”他问。
沈砚靠在树干上,声音低哑:“日头再升三寸,毒性翻倍。未时三刻,整营将溃。”
李衡盯着那行“九品文心之血”,喉头滚动。
九品,当世不过三人。
谢昭八品巅峰,差一线。沈砚双目失明,神魂濒临崩解。
只剩一个。
他转身,看向裴无咎。
裴无咎正用白玉笔划地,文心源纹如网铺开,试图阻断紫水蔓延。他额角青筋跳动,显然已察觉毒性非同寻常。
“裴兄。”李衡开口。
裴无咎抬眼。
“解毒需九品文心之血为引。”
空气一凝。
文心是读书人的命根,九品更是登峰造极。若以血为引,轻则降品,重则文心碎裂,终身不得进阶。
李衡没等他回答,自己挽起袖子就要划腕。
刀锋刚触皮肤,手腕一麻,匕首脱手。
裴无咎站在他面前,右手一翻,白玉笔已划过自己左腕。
鲜血滴落,正落入李衡手中的药罐。
“寒门新秀,”他冷笑,“留着命写策论。”
血入罐中,药液骤变,由浊转清,继而泛起金红,一股清苦香气冲天而起。
李衡愣住。
“你……”
“一品换千人命。”裴无咎盯着沸腾的药汁,唇角微扬,“比你们省试划算。”
药成。
第一碗喂给昏迷的士兵。
那人猛地抽搐,喉间咯咯作响,忽然张口,喷出一口紫血。血落地,竟如活物般蠕动,随即“嗤”地一声,化作黑烟。
军中哗然。
“毒药!”有人吼,“他们在害人!”
长枪瞬间对准四人。
谢昭一步踏前,残策一展,指尖引火。策纸无火自燃,金焰腾起,她将那团紫血投入火中。
火焰骤然变蓝,血中浮现金丝状纹路,瞬间崩解。
“这是排毒。”她声音冷如刀锋,“再敢乱动,下一团烧的是你的心脉。”
人群静了。
沈砚靠在树边,虽目不能视,却抬手冷喝:“传令,全营禁饮生水,煮药分三剂,辰时三刻前服毕。”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钉入木,钉进每个人的耳朵。
命令传下,药锅架起,炊烟混着药香升腾。
李衡蹲在营外水渠边,盯着那道缓缓流动的紫水。
不对。
这流速太匀,太直。
他伸手入水,指尖顺着渠底摸去,三丈深处,触到一道石砌暗槽。
“不是自然涌水。”他猛地抬头,“是人工引渠!”
谢昭蹲下,从泥中捻起一丝紫丝,对着日头细看。
“埋在地下,绕过哨岗,直通主水井。”她声音渐冷,“这不是瘟疫。”
李衡接上:“是清洗。”
沈砚靠在树边,突然抬手。
识海冷光再闪:
【代价提示:此毒与“心魔种”同源,施毒者近在咫尺】
他没说话,只是将残卷按在胸口,指尖微微发颤。
裴无咎看着沸腾的药锅,忽然冷笑:“文正阁的手段,越来越脏了。”
谢昭收起残策,火光在她眼中熄灭。
李衡站起身,望向军营深处。
第一口药,正被分发到士兵手中。
一名老卒颤抖着接过碗,仰头灌下,随即捂住喉咙,弯腰干呕。
可他的眼睛,正在恢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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