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的涟漪早已平复,谢昭掌心的旧疤却还在发烫。她没看那滩紫水最后聚成的字,也没回头再望一眼碑影。铜钱碎了,脸也沉了,她只把残片攥进袖中,指甲刮过金属边缘,发出一声轻响。
沈砚站在三步外,手里摊着半卷焦边残卷。风从林间穿来,纸页翻动,恰好停在“迷雾林”三字上。
“走西北。”他说。
谢昭抬眼。李衡正低头检查罗盘,指针疯转,像被什么东西搅乱了心神。裴无咎站在稍远处,白玉笔横在胸前,眉心微蹙。
“你又见了什么?”谢昭问。
沈砚没答。他闭了闭眼,识海里三行古篆刚熄——【当前最优解:沿动物逃窜反方向行进】【潜在变数:异动源位于东南】【代价提示:神魂震荡,痛感加剧】。那痛像有人拿凿子在脑仁里刻字,一笔一划都带着血味。他咽下喉间的腥甜,只道:“这林子,不认路。”
李衡收起罗盘,脸色发白:“我们绕回来了。那棵歪松,树干上的划痕是我半个时辰前留的。”
裴无咎剑尖轻点地面,一道文心源纹溢出,刚成形便扭曲溃散,如墨滴入水。他眸光一沉:“有人改了地脉走向。”
“不是人。”谢昭突然出声。她从袖中抽出残策残页,贴在松树bark上,又退后两步,眯眼打量四周树影。日头在云后,影子本该斜向西南,可所有树影都微微偏北,像是被无形之手拨动过。
“这林子在动。”她说。
沈砚指尖抚过残卷,纸面浮现一行极淡的朱砂批注:“天途未断,石脊为引。”他抬头:“石脊谷,还在前头。走。”
四人启程,脚步加快。林间雾渐浓,脚下腐叶湿滑,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背上。鸟鸣早绝,连虫声也听不见,只有风穿过枝桠的摩擦声,像是谁在低语。
李衡走在最前,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裴无咎反应极快,一把拽住他后领,硬生生将人拖回。脚下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深不见底,雾气从里头涌出,带着一股铁锈味。
“别看雾里。”裴无咎低喝,剑柄砸地,稳住身形,“听声辨距。”
沈砚蹲下,从怀中取出一小撮灰烬——那是谢昭烧残卷时留下的。他撒向裂缝,灰烬未落,竟被雾气卷住,逆流而上,盘旋三圈后,齐齐指向东南。
“异动源在那边。”他说。
谢昭盯着那团灰,忽然抬手:“等等。”
她指向雾中。一截石碑破土而出,半埋于泥,碑面裂痕交错,唯“天途”二字清晰可辨,字口泛着青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风过,碑后传来一声长吟。
非兽非人,低沉悠远,震得树叶簌簌而落。李衡耳孔渗出血丝,抬手去擦,指尖发抖。
“那是……龙吟?”他声音发颤。
裴无咎握紧白玉笔,文心源纹在周身凝成薄甲:“真龙早已绝迹。那是守碑之物。”
沈砚盯着残碑,识海再闪冷光——三行古篆浮现:
【当前最优解:触碑验纹】
【潜在变数:触发守护机制】
【代价提示:短暂失明】
他没犹豫。抬手,指尖直取碑面“天途”二字。
谢昭猛地伸手想拦,却慢了一瞬。
沈砚的指尖触到碑石。
刹那间,碑面裂痕泛起紫光,如血管搏动。那光顺着他的手指爬上来,直冲眉心。他眼前一黑,耳边轰鸣如潮,像是整个头颅被劈开。
痛。
比启明推演更烈的痛,从识海炸开,直贯四肢百骸。
他没缩手。
反而将整只手掌按了上去。
紫光暴涨,碑身剧烈震颤,裂缝中渗出更多紫雾,如活蛇般缠上他手臂。谢昭拔笔欲斩,被裴无咎拦下:“别动!他在读碑!”
沈砚牙关紧咬,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看不见,但识海中却浮现出无数符文——是源纹,是残卷上从未见过的古篆,是“天途”的运行轨迹。它们如星图般旋转,拼出一条通往某处的路径。
代价是视线。
他的双眼像被烙铁烫过,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视野一片漆黑。
可他知道,自己摸到了真相的边。
“石脊谷……不是地名。”他哑声开口,“是阶梯。”
李衡一震:“什么?”
“天途不是路。”沈砚仍按着碑石,声音却稳如刀锋,“是活的。它在呼吸。每三刻,脉动一次。我们得在下一次脉动前进去。”
谢昭盯着他流血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你还能撑多久?”
“够到下一次脉动。”他说。
裴无咎抬头看天。云层厚重,日影难辨。他掐指一算:“还有两刻。”
“那就走。”谢昭收笔入袖,转向李衡,“你带路,按沈砚说的方向。裴无咎断后,护住两侧。沈砚——”
她顿了顿。
“你闭眼,我带你。”
沈砚没推拒。他松开碑石,紫光退去,指尖留下一道焦痕。谢昭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极重,像是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四人再次启程。
林间雾更浓了,脚下的地开始微微起伏,像是踩在巨兽的背脊上。李衡按着沈砚给的方向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裴无咎剑尖始终不离地面,文心源纹如探针般扫过四周,一旦发现扭曲,立刻以笔尖点破。
走了约莫半刻,沈砚突然停下。
“不对。”他说。
谢昭皱眉:“怎么了?”
“脉动。”他声音发紧,“提前了。”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震。
所有人踉跄。那震感从地底深处传来,规律而沉重,像是某种巨物的心跳。雾中,碑影晃动,裂谷深处传来更多长吟,此起彼伏,竟似回应。
李衡脚下一滑,跪倒在地。他抬头,瞳孔骤缩。
雾中,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金色,竖瞳,大如铜铃,嵌在浓雾深处,正缓缓逼近。
谢昭立刻挡在沈砚身前,墨笔横出。
裴无咎低喝:“退!它认生!”
可那双眼睛没动,只是盯着他们,一眨不眨。
沈砚忽然抬手,指向那双眼睛的正下方。
“看。”他说。
雾气被震波推开一线,露出碑底——那里,刻着一行小字,极深极细,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谢昭眯眼读出:
“入天途者,以文心为钥,以血为引。”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双眼睛突然闭上。
雾,重新合拢。
地面停止震颤。
四人站在原地,呼吸未停。
沈砚的手还在发抖,可嘴角却扬了一下。
“它没拦我们。”他说,“是在等。”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