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桥下流得慢了半拍。
李衡盯着袖口那抹紫,像盯着一条刚钻进皮肤的虫。他蹲下身,把整条袖子浸进河里,来回搓洗。水浑了,紫痕却像长进了布丝,洗不掉,只淡了些。
他掏出油纸,剪下带紫痕的布角,封好,直奔医典阁。
翻到《伪纹志》第十七页,他指尖停住。图示旁写着:“文正阁清洗者,体现紫丝缠脉,初如雾染,三日成网,蚀神忘本。”下面一行小字:“癸卯年丙字库案,三弟子染纹失控,焚于净坛。”
李衡合上书,盯着窗外。丙字库——和残卷浮现的地点,一模一样。
他回到静室,把三样东西摆上案:测评石底座拓下的刻痕纸、袖口紫布、残卷焦边。他咬破手指,血滴在残卷上。
纸面微颤,浮现三行古字:“癸卯年三月七日,子时,文正阁丙字库,改《文枢典》第九章为伪录。”
字迹一现即隐。
李衡闭眼。不是巧合。残卷记住了谁碰过它,记住了谁改过书,记住了谁撒过粉。它像一张网,把所有碰过它的人,全都缠了进来。
他起身,直奔太学院。
裴无咎正在校场练笔。白玉笔划空,每一道都带起文气涟漪。他收势,看见李衡站在三丈外,手里攥着一张纸。
“你说,文正阁的典籍,能被改?”
裴无咎没接纸,只问:“你哪来的证据?”
“残卷记的。”李衡声音低,“它记住了时间、地点、事。”
裴无咎眼神一凝:“残卷不该有这能力。”
“但它有。”李衡把油纸包递过去,“袖口的紫痕,和《伪纹志》里清洗者的症状一致。他们不是在改书——是在种纹。”
裴无咎打开油纸,看到布角上的紫丝,手指微收。
“你信吗?”李衡问。
“我不信残卷。”裴无咎抬眼,“但我信你不会拿命开玩笑。”
他转身,对身后执令弟子道:“传令,明日辰时,文道溯源审查,开丙字库封印。”
消息传出去,半个时辰不到,文正阁已震动。
次日清晨,审查堂坐满长老与学官。大长老坐在主位,紫金文袍垂地,手握《正统录》,面色平静。
“祖制有言,典籍封存,非三公联署不得启。”他声音不高,却压住全场,“裴祭酒,你以一己之词,要翻百年禁库,未免太过。”
裴无咎立于堂中,白玉笔轻点地面:“我有证据,丙字库曾篡改《文枢典》。”
“证据?”大长老冷笑,“一个寒门学子的残卷?荒唐。”
李衡站在裴无咎身后,没说话。他知道,这一局,不是讲理能赢的。
裴无咎抬手,将油纸包放在案上:“这是李衡袖口所取紫痕,与《伪纹志》记载清洗者体征一致。残卷逆溯,指出丙字库为篡改之地。我已命人开库——若无伪稿,我自请罢职。”
堂上哗然。
大长老猛地站起:“你擅自开库?!”
“已开。”裴无咎淡淡道,“三卷伪改文稿取出,笔迹比对,属文正阁三名弟子。”
他一挥手,弟子呈上三册文书。堂上几位老学官翻开,脸色渐变。
“这……这确实是《文枢典》原本第九章的改动版。”
“笔迹也对得上,是丙字库当值弟子。”
大长老脸色铁青:“他们是被蛊惑!是中了邪术!”
“那就交出他们。”裴无咎盯着他,“让他们当堂对质。”
“他们……已自尽。”大长老低声道,“昨夜,于净坛焚身谢罪。”
堂上死寂。
李衡冷笑:“死得真巧。”
大长老怒视:“你敢质疑文正阁清白?”
“不是我质疑。”裴无咎声音冷下来,“是证据在质疑。紫痕、残卷、伪稿,三者闭环。若文正阁无事,何必毁人灭稿?”
大长老袖中手紧握,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沈砚从侧门走入。
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堂中,目光扫过文气流动的轨迹。大长老袖口微鼓,一道极淡的紫光在衣料下闪了闪。
沈砚闭眼。
识海中,三行古篆浮现:
【当前最优解:冷光照射法杖核心】
【潜在变数:法杖自爆】
【代价提示:神魂剧痛】
他睁开眼,眉心微亮。
“等等。”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全场一静。
“还有什么可说的?”大长老冷哼,“沈砚,你也是寒门出身,何必与他们同流合污?”
沈砚不答,只盯着他袖口:“你袖中,有伪源纹法杖。”
满堂哗然。
“放肆!”大长老怒喝,“你血口喷人!”
“不是血口喷人。”沈砚抬手,指尖微动,“是它自己藏不住。”
他眉心冷光骤射,一道细如针的光束直击大长老袖口。
“轰!”
法杖炸裂,紫烟冲天,化作一道扭曲纹路,在空中盘旋片刻,竟与李衡袖口紫痕完全一致。
烟未散,两名文正阁弟子突然跪地,颤抖开口:“我们……是被逼的……他们让我们改书,说这是‘正统净化’……不然就让我们也变成清洗者……”
大长老踉跄后退,指着沈砚:“你……你怎么可能知道法杖位置?!”
沈砚没回答。他扶住桌角,额头渗血,神魂如被刀绞。每一次启明推演,都像有人拿凿子在他脑子里挖洞。
但他没倒。
裴无咎看着沈砚,又看向空中未散的紫纹,声音冷如冰:“现在,谁是妖言惑众?”
大长老张口,却发不出声。他低头,袖中法杖残片正缓缓化为黑灰,随风飘散。
李衡走到堂中,从怀中取出残卷,摊开在案上。
“它记住了三个人。”他指着卷面焦边,“一个改书,一个涂粉,一个……在桥下看着我,袖口渗紫。”
他抬头,目光扫过堂上几名文正阁执事。
“你们当中,谁的袖口,现在也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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