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跪在文渊阁门前,右耳根的黑斑已经爬到颧骨,皮肤底下像有细针在钻。他手里还攥着那本残卷,指节发白,呼吸粗重。
门缝里渗出的紫雾正缓缓退缩,地面那层毒液却还在蠕动,泛着油光。他想站起来,腿却发软。刚才那一声“杀沈砚者,得自由”还在脑子里回荡,真假难辨,可肩头的灼痛是实打实的。
他咬牙撑地,膝盖刚离地,忽然听见身后风声裂空。
墨色身影从天而降,衣袖翻卷如刀,残策一展,直指阁门。谢昭落地无声,眉心金纹微闪,目光扫过李衡,又落在门缝上那层未散的雾气。
“别碰那门。”她声音冷得像冰。
几乎同时,白影掠至,裴无咎执笔立于半步之外,白玉笔尖凝出三道文光,瞬间封住紫雾外溢的缝隙。他眉头紧锁:“心魔引的气息——陆九渊的手笔。”
谢昭没答,指尖抚过门框,触到一道暗刻铭文。她瞳孔一缩:“囚典司·心魔引。用至亲血脉为引,种下执念。”她抬手将残策贴上铁门,策纸自燃,青焰顺纹路蔓延,门内传来一声尖啸。
铁链崩断声响起。
门猛地被掀开,紫雾翻涌而出,裹着那素衣女子冲向李衡。她双瞳紫光炸裂,嘶吼再起:“杀沈砚者,得自由!”
谢昭一步抢前,残策横挥,一道文阵轰然展开,将紫雾逼退三尺。她盯着女子脖颈游走的紫纹,眼神骤冷:“不是本人,是傀儡。”
裴无咎笔尖疾点,三符成列,封住女子四肢关节。紫雾被压回地面,毒液凝固成块。他收笔,冷声道:“术法未毁,宿主未死,只是被操控。她体内有源纹寄生,与《正统录》同源。”
谢昭上前半步,蹲下,直视女子低垂的脸。长发遮面,可那眉骨轮廓,鼻梁弧度,竟与她七分相似。
她指尖微颤。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女子不动。
谢昭伸手拨开长发。
那张脸露出来的一瞬,她猛地后退半步,脚跟撞上石阶。
像。太像了。像是照着她七岁时的画像刻出来的。
可她父亲从未提过姐妹。
“这不可能。”她声音发紧。
女子忽然抽搐,紫纹暴起,喉咙里挤出断续低语:“……姐姐……火起时……你把册子塞进我鞋底……说别让人烧干净……”
谢昭呼吸一滞。
那句话,是她七岁那年,在家族焚书之夜,亲口对一个躲在柴房的小女孩说的。
她记得。她记得那个女孩,记得她鞋底沾灰,记得她眼里的光。
可她也记得,那场火把所有人都烧死了。
“你不是她。”谢昭咬牙,“她死了。”
女子嘴角忽然咧开,紫光在瞳中凝聚:“杀沈砚者,得自由……杀沈砚者,得自由……”
谢昭抬手,残策一挥,文阵再压,将她钉在地上。
李衡靠墙喘息,肩头黑斑未退,意识在清醒与混乱间撕扯。他听见“姐姐”二字,又听见“册子”,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想站起来,手一撑地,残卷滑落。
谢昭回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扫过那本焦边残卷。
她忽然抬手,剑尖指向李衡。
不是虚指,是真剑。一柄短刃从残策中滑出,寒光直逼咽喉。
“你被标记了。”她说,“启明宿敌。再靠近她,系统会判定你为敌。下次,它不会给你撤离提示。”
李衡一震,瞳孔骤缩。
他这才明白,刚才识海里那句“撤离路径”,不是救他,是防他。
他若再进一步,启明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谢昭收剑,短刃回策,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动:“你刚才想救她?”
李衡喘着气,点头。
“她不是人。”谢昭盯着他,“是陷阱。是陆九渊用来清除异己的刀。你救她,等于替他清场。”
“可她说的话……”李衡声音沙哑,“和你有关。”
“正因有关,才更危险。”谢昭转身,看向被文阵镇压的女子,“她知道我的事,不代表她是真的。心魔种能读取记忆,能复制情感,能让你看见你想见的人,听见你想听的话。它用你的软肋当武器。”
裴无咎走近,笔尖点向女子脖颈紫纹:“源纹寄生深度七成,神识已被覆盖。她活着,但已经不是她了。”
“那她是谁?”李衡问。
“原本是谁不重要。”谢昭声音低了几分,“重要的是,谁把她变成这样。”
她弯腰,从女子腰间解下那枚铁牌,翻过来,上面刻着“文正阁·囚典司”。她指尖抚过那四个字,指腹蹭到一道细微划痕——像是有人曾用指甲,在“囚”字上划过一竖,试图改成“因”。
她瞳孔一缩。
这动作,是她父亲的习惯。每逢批阅密卷,若觉不公,便以指代笔,在字上加笔。
她父亲……和囚典司有关?
裴无咎注意到她的异样:“你认识这枚牌?”
谢昭没答,将铁牌收进袖中。
“带她去医阁。”她说,“封神识,禁言,不得与任何人接触。我要查她入狱记录。”
裴无咎点头,执笔凝光,托起女子。
李衡扶墙想站,谢昭却没看他。她目光落在地上的残卷上,又抬头,看向女子被抬走的背影。
那张脸,还在她眼前晃。
她父亲从未提过姐妹。可那个藏书的小女孩,确实存在过。她亲手救过她。
如果没死……是不是意味着,父亲也还活着?
她指尖在袖中微微发抖。
夜风卷起她的墨衣,发簪微松,一缕鸦青长发垂落肩头。她抬手扶簪,动作顿住。
发丝间,沾了一点紫雾凝成的粉末。
她捻起,指尖一搓,粉末化开,留下一道淡紫痕迹。
不是沾上的。是渗出来的。
她猛地抬头,看向文渊阁深处。
那里,还藏着什么?
李衡终于站起,踉跄一步,捡起残卷。他抬头想说什么,谢昭却已转身。
“别再进禁地。”她声音冷,“下次,我不会拦你。”
她走下台阶,裴无咎紧随其后。
李衡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低头,翻开残卷,焦边那角,赫然多了一道新裂痕——像是有人用指甲,从内侧划开的。
他指尖抚过那道痕,忽然觉得,这本册子,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