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天刚亮透,合作社的院子就被打扫得发亮。王小虎踩着梯子调直播架,金属支架在晨露里泛着冷光,他仰头喊:“社长,镜头往腌菜坊偏点不?老李封坛那手活儿才叫地道!”
林晚秋正蹲在灶前烧火,锅里煮着今早刚摘的山楂,咕嘟声混着木柴噼啪响。她直起腰拍了拍围裙:“就照坛口拍,让城里人瞧瞧咱没糊弄——坛沿的泥都得是山上的红胶泥,沾了别处的土就存不住酱菜香。”
话刚落,张婶拎着竹篮从腌菜坊钻出来,篮里摆着三棵酱菜,一棵是加了柠檬叶的淡盐口,一棵拌了新晒的花椒碎,最底下那棵还沾着点坛底的原汤,油亮得像裹了层琥珀。“刚捞的,脆着呢。”她把酱菜往石桌上摆,指尖捏着菜帮晃了晃,“等会儿直播时你就举着这棵说,咱这菜没泡过防腐剂,咬一口能听见响。”
林晚秋捏起一棵咬了半口,脆生生的咸鲜混着山泉水的甜,从舌尖直窜到太阳穴。她含着菜点头时,苏瑶抱着笔记本电脑跑进来,屏幕上跳着“刘总电商直播间”的字样:“刘总说还有半小时开播!他那边已经有三百多人在等了,都问咱的酱菜是不是真像陈哥说的‘能嚼出阳光味’。”
“陈哥”两个字刚出口,林晚秋心里轻轻颤了下。前晚去医院送山楂酱时,陈默还靠在床头翻超市供货单,手背扎着输液针,却非要给她划重点:“这家超市的老板爱尝鲜,你直播时多说说柠檬叶酱菜;那家主打老人小孩,得提咱没加味精——”话没说完就被护士打断,说他肠胃炎还没好利索,不能多费神。
“想啥呢?”张婶用围裙角擦了擦她的嘴角,“刘总发消息催了,快站镜头前去。”
林晚秋走到腌菜坊门口站定,身后就是老李的老坛子,一排二十多个,坛口封着红纸,被风一吹轻轻晃。王小虎调试好镜头喊“开始”,她深吸了口气,刚要开口,弹幕先刷了起来:
“这就是大荒村?看着真干净!”
“坛口贴红纸是啥讲究?求科普!”
“等了半小时终于开播了!陈老板说这家酱菜能封神!”
她望着屏幕上滚动的字,突然不慌了。指尖摸了摸身旁的坛沿,粗糙的陶土硌着手心,倒比攥着稿子踏实。“大家好,我是大荒合作社的林晚秋。”她举着张婶刚递来的柠檬叶,叶片是干的,却还留着点青气,“咱这酱菜加的柠檬叶,不是随便买的——得用陈哥农场帮着找的干叶,温水泡软了再腌,不然会发苦。”
说着就转身往腌菜坊走,镜头跟着她扫过坊里的景象:老李正蹲在地上往坛里码青菜,菜帮上还挂着水珠,是今早用山泉水洗的;墙角堆着堆山楂皮,红得发亮,“这是调颜色用的,”林晚秋捏起一把给镜头看,“不用色素,就靠这东西让酱菜看着透亮。”
弹幕瞬间更密了:
“没色素?那太可了!给娃买正合适!”
“老李师傅码菜好整齐!强迫症表示舒适!”
“求问柠檬叶酱菜咋卖?想给同事带点!”
苏瑶在旁边举着牌子比画:“说价格!说价格!”林晚秋却没急,蹲到老李身边看他封坛——老李正用红胶泥糊坛口,手指抹得匀匀的,泥里还混了点山楂汁,红得更自然。“咱封坛得糊三层泥,”她指着坛口说,“第一层挡灰,第二层防漏,第三层得留个小缝透气,不然酱菜会闷坏——这是老李师傅的老法子,传了三代了。”
老李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笑:“就是瞎琢磨呗。”手却没停,糊完泥又往坛口贴了张新红纸,上面是他孙子写的“三月腌”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倒透着股实在。
“价格在左下角小黄车,”林晚秋这才指了指屏幕,“柠檬叶酱菜论坛卖,一坛五斤,带包装包邮;山楂糕是现做的,今天拍明天发,保证拿到手还带着点热乎气。”她顿了顿,想起陈默划的重点,又补了句,“超市卖的不少酱菜加了增稠剂,咱这没有,倒出来是稀汤,可嚼着脆——不信您拍坛试试,不好吃能退。”
刚说完,刘总突然在后台发消息:“爆单了!柠檬叶酱菜瞬间拍了八十坛!杭州那个大客户又来了!”
苏瑶激动得差点把电脑摔了,林晚秋却盯着条新弹幕笑——有人问:“能拍个坛底的原汤不?想看看是不是真像说的那样清亮。”她赶紧让老李掀开个刚封好的坛,坛底的原汤泛着淡红,阳光透过镜头照进去,能看见水里飘的山楂皮碎。
“这汤得留着,”她用勺子舀了点给镜头看,“下次腌菜还能用,越老的汤腌出来越香。去年冬天的汤我还存着呢,等过阵腌黄瓜,就靠它提味。”
直播播了一个半小时,直到王小虎说“设备快没电了”才下播。林晚秋刚松口气,苏瑶就举着订单跳起来:“共卖了一百二十坛酱菜!三百五十斤山楂糕!上海那个客人订了二十罐带照片的果酱,还说要给咱写好评!”
老李蹲在坛边数刚订的空坛子,数着数着直搓手:“得赶紧腌!可不能让人家等急了。”张婶则拉着朵朵往灶房走:“熬酱去熬酱去!新订的玻璃罐下午就到,得赶在天黑前装完。”
林晚秋坐在石凳上歇脚,阳光晒得坛口的红纸发暖。她摸出手机给陈美发消息:“直播卖得挺好,您说的那家超市老板真拍了十坛。”想了想又补了句,“您好好养病,等您能下床了,我让张婶给您做淡盐酱菜,少放盐。”
没等多久就收到回复,就三个字:“我就知道。”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像他平时站在向日葵地里笑的样子。
风从山楂林那边吹过来,带着点刚抽芽的嫩气。林晚秋望着远处的山坳——陈默说等病好了要来看山楂花开,她盼着那时候能告诉他,不光超市的订单稳住了,刘总还说要帮着搞“乡村直供”,让大荒的酱菜能顺着网线,走到更多人跟前。
石桌上的酱菜还剩半棵,被风一吹散发着咸鲜。她捏起来又咬了口,脆生生的响里,竟真像嚼着漫山的盼头——盼着老坛子继续装新菜,盼着陈默早点好起来,盼着这双沾过泥的手,能把合作社的日子,过得比坛里的原汤还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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