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家的蜂箱从陈默的向日葵地拉回来时,正是野菊开得最盛的时节。养蜂人掀开箱盖,金晃晃的蜜顺着木格往下淌,带着股子野菊的清苦甜香。“这蜜比向日葵蜜稠,”他用木勺舀了勺递过来,“熬酱时少放糖都甜得很。”
林晚秋用指尖沾了点尝,蜜在舌尖化开时,竟想起陈默病房里的白墙——那天她把新熬的野菊蜜山楂酱放在床头柜上,他捏着罐沿转了半圈,说“等能吃重口了,得就着酱菜尝”。正愣神,苏瑶抱着本新账本跑过来,鼻尖沾着点墨:“社长!上海那个订照片罐的客人又加单了!这次要印他家娃在山楂林里跑的照片,还说……想亲自来村里看看腌菜坊。”
“亲自来?”林晚秋愣了下。这阵子合作社虽靠着直播和超市订单忙起来,却少有城里人特意跑过来——山路不好走,村里也没像样的住处。
“他说带全家来,就住两天,体验体验摘山楂、腌酱菜。”苏瑶翻着订单念,“还愿意付‘体验费’,说算支持乡村创业。”
正说着,村口传来刹车声。王小虎从车间探出头喊:“社长!有辆小轿车停村口了!不是陈哥的车!”
林晚秋擦了擦手往村口走,远远看见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正弯腰给车胎掸泥,旁边站着个扎马尾的女人,怀里抱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攥着串山楂干,正往嘴里塞。
“是林社长吧?”男人先迎上来递名片,“我是上海来的周明,订照片罐的那个。”他指了指怀里的小姑娘,“这是我闺女念念,在家总吃您家的山楂糕,非吵着来看看山楂长在哪。”
念念听见“山楂”两个字,从妈妈怀里挣下来,小短腿噔噔往山楂林跑,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下,却没哭,指着枝桠上刚结的青山楂喊:“爸爸!是小山楂!”
周明笑着追过去:“慢点跑,别扎着手。”转头跟林晚秋解释,“我们是做设计的,总觉得现在的孩子离土地太远——念念连青菜咋长的都不知道,正好借这机会让她沾沾土。”
张婶这时端着盘刚蒸的山楂糕过来,往念念手里塞了块:“尝尝咱现蒸的,比城里卖的软乎。”念念咬了口,嘴角沾着粉,含糊地说:“比妈妈买的甜!”逗得众人直笑。
安顿好周明一家住到老支书腾出来的闲屋,林晚秋正盘算着明天带他们去腌菜坊,王小虎突然拽着她往车间跑:“社长您快看!周先生给咱设计的新标签!”
电脑屏幕上是张新画的标签——背景是漫山的山楂树,树下蹲个扎小辫的姑娘在捡山楂,旁边写着“大荒新生·手作酱菜”,字体是弯弯的圆体,比之前的印刷字暖多了。“周先生说不用给钱,”王小虎眼睛发亮,“他说就当……给闺女换两坛新腌的野菊蜜酱菜。”
夜里林晚秋蹲在灶前熬新酱,野菊蜜倒进锅里时,泛着层细碎的泡沫。张婶蹲在旁边添柴,说:“周先生刚才跟我说,上海有好多他这样的朋友,都爱找‘实在东西’——要是咱能把体验做得再好点,说不定能成个新路子。”
林晚秋搅着锅里的酱没说话。窗外的月光落在腌菜坊的坛口上,红纸被照得半明半暗。她想起周明说的“离土地太远”,又想起念念攥着青山楂的小手——或许合作社的路,不光是把酱菜往外送,也能把城里人的心思往村里拉,拉着他们看看山楂咋长、酱菜咋腌,拉着日子里的甜,从坛里漫到山外去。
第二天一早,念念果然跟着张婶去了腌菜坊。老李教她用小铲子往坛里铺山楂皮,她学得有模有样,就是小手劲小,铺着铺着就把山楂皮撒了一地。周明举着相机拍,镜头里的小姑娘沾了满手红粉,却笑得比野菊蜜还甜。林晚秋站在门口看,突然觉得这新来的脚印,说不定真能在大荒村的泥地上,踩出条更宽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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