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无法穿透这栋老旧建筑的厚重窗帘。林薇用钥匙打开那间废弃实验室的门时，一股混合着尘埃、福尔马林和某种陈旧电子设备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时间仿佛停滞了。实验台上蒙着白布，下面隐约是显微镜和离心机的轮廓。
靠墙的标本柜里，一些器官组织仍安静地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影影绰绰。
唯一证明这里尚未被完全遗忘的，是角落里一台仍在低鸣运行的超低温冰箱，储存着某些或许早已无人问津的研究样本。
“条件简陋，但足够隐蔽。”林薇反锁上门，拉开一点窗帘缝隙确认楼下动静，动作熟练得像早已在脑中演练过无数次。她打开一盏实验台旁的应急灯，冷白色的光线划破黑暗，勾勒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顾衍之靠在门边，微微喘息。一路的谨慎潜行显然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体力。肋下的刺痛阵阵传来，让他脸色更加难看。
“坐下。”林薇的语气不容置疑，指向一张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旋转椅。她从角落找出一个积灰的急救箱，幸运的是，里面还有未开封的纱布和碘伏。
她走到他面前，习惯性地伸手要去解他刚才临时包扎的绷带。这一次，顾衍之却下意识地微微后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空气瞬间有些凝滞。
林薇的手停在半空，随即面无表情地收回，将碘伏和纱布放在他手边的实验台上：“你自己来，如果还能动的话。我去检查一下水电。”
她转身走向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流出略带铁锈色的水，但总算畅通。她借此平复了一下刚才那瞬间莫名泛起的细微刺痛——他那下意识的躲避，像一根小刺，扎破了她努力维持的专业外壳。
顾衍之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是抗拒她的触碰，而是…那片刻的靠近，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专注的眼神，几乎与五年前重叠，让他心脏骤缩，生出一种不配得的愧疚感。他沉默地拿起碘伏，自己艰难地处理伤口。
实验室里只剩下水流声和他偶尔压抑的抽气声。
处理好水电，林薇又检查了那台超低温冰箱的运行数据，动作专业而专注，仿佛这里不是藏匿点，而是她的另一个战场。
当她再次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这里暂时安全，但我们需要尽快决定下一步。”她的目光落在他重新包扎好的伤口上，还算整齐，她没再多说。
顾衍之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个小小的存储器，放在冷白的灯光下。“下一步，就是它。”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薇薇，我需要一台绝对安全、无法被追踪的电脑。”
林薇挑眉：“这里废弃多年，网络早就断了。”
“不需要网络。”顾衍之摇头，“我只想看看里面的东西是否完整，以及…到底有多致命。”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之前的设备都被监控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林薇沉吟片刻，走到一个锁着的储物柜前，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我导师以前用来处理离线数据的，系统很干净，没有联网功能。”她递过去，“够用吗？”
“足够了。”顾衍之接过电脑，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颤抖。他熟练地接通电源，开机，将存储器插入接口。
昏暗的实验室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他紧绷的侧脸。林薇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能听到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屏幕上快速滚动过大量复杂的技术数据、赛车零部件设计图、通讯记录片段…最后，定格在一段显然是偷偷录制的视频上。
画面晃动，背景像是一个车库。几个穿着车队制服的人正在对一辆赛车的底盘进行某种非法改装。对话断断续续，但关键词清晰可辨：“…ECU override（ECU超控）”、“…瞒过FIA检查…”、“…下一站必须确保他退赛…”
紧接着，是另一段音频，似乎是电话录音，一个阴沉的声音（顾衍之前车队经理的声音）说：“…Yan Gu不能再赢了，老板们下了重注…如果他‘意外’退赛，对我们大家都好…处理得干净点，像上次那样…”
“上次那样…”林薇下意识地重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顾衍之猛地合上电脑，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愤怒和后怕。“他们不止是想赢…他们是想杀了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不止一次。”
实验室里陷入死寂，只有冰箱的低鸣声愈发清晰，仿佛危险在耳边嗡响。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清晰的、金属卷帘门被拉动的声音！
两人瞬间僵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有人来了！
脚步声在一楼响起，听起来不止一个人，正朝着楼梯方向走来！
“不可能…这里应该没人会来…”林薇脸色煞白，声音压得极低。
顾衍之迅速拔下存储器藏回身上，合上电脑塞回柜子。他一把拉住林薇的手，目光急速扫过整个实验室：“有没有地方能躲？！”
标本柜太大，实验台下空间不够…脚步声已经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林薇的目光猛地锁定在角落那台硕大的、一直低鸣运行的超低温冰箱上。这种大型科研冰箱通常有备份电源和厚重的隔热层…
“那里！”她指着冰箱，“快！”
她冲过去，猛地拉开厚重的冰箱门。一股白色的冰冷雾气涌出，里面分层摆放着许多样本盒，但最深处的空间…或许可以！
脚步声已经到了走廊尽头！
顾衍之没有丝毫犹豫，忍着剧痛，率先挤进冰箱内狭小冰冷的空间，然后向林薇伸出手。
林薇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实验室门把手已经开始转动，她一咬牙，也挤了进去，反手用尽全力拉上了厚重的冰箱门。
“咔哒。”
一声轻响，内外彻底隔绝。
瞬间，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严寒将他们紧紧包裹。样本盒的边缘硌着身体，空间狭窄得他们必须紧紧贴在一起才能勉强容纳。彼此冰冷而急促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是这极致寂静和寒冷中唯一能感知到的生命迹象。
冰箱门外，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束在实验室里晃动，透过冰箱门缝隐约渗入一丝微弱的光亮。
林薇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一半因为冷，一半因为恐惧。顾衍之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用自己带伤的身体尽可能挡住她，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的心跳隔着冰冷的衣物，沉重而快速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咚…咚…咚…
与门外搜寻的脚步声，形成了死亡般的二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