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东西留下，或者，把命也留下。”
白面具的声音嘶哑阴冷，像是毒蛇在黑暗中吐信。那股强大的灵压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沈砚心头，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高手！绝对是高品级的修士！远非刚才那个死士可比！
沈砚瞳孔骤缩，心念电转。硬刚？自己刚中了毒失了痛觉，左臂半废，跟这种级别的对手打，纯属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跑？门口被堵着，这灵压锁定下，自己怕是刚转身就得被拍成肉泥。
电光火石间，沈砚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敌人，也不是扑向门口，而是扑向那本掉在地上的关键账本！
同时，他扯开嗓子，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赵头儿！逆光楼的杂碎要抢功啦！烛辉执法使是假的！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功劳要归他们啦！！！”
这一嗓子，灌注了他微薄的灵炁，在这封闭的内库里简直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白面具显然没料到这小子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动作微微一滞。他或许不怕沈砚，甚至不怕烬夜司，但他背后的逆光楼绝对不想光天化日之下，把事情闹到明面上，尤其是牵扯到杀了朝廷命官！
就在这微小的迟滞间，沈砚已经一把捞起那本油腻的账本，看也不看，反手就塞进了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左肩还带着重伤。
几乎在同一时间——
“放肆！谁敢动我烬夜司的人！谁敢抢我烬夜司的功！”
一声更加洪亮、甚至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怒吼从宝光坊外院由远及近传来！
紧接着便是砰砰几声闷响和短促的惨叫。
只见小旗官赵德茂带着七八个真正的烬夜司好手，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了进来！老赵此刻脸色铁青，官帽都歪了，显然刚才在外面已经和冒充者动了手。
赵德茂一冲进来，目光首先就锁定了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白面具，脸色又是一变，显然感受到了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但当他眼角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两个生死不知的自家力士，以及沈砚肩膀上那狰狞的伤口和满地的鲜血时，怒火瞬间又压过了谨慎。
“妈的！真当我烬夜司是泥捏的？！”赵德茂刷地抽出了腰间的制式长刀，他身后的手下也纷纷亮出兵器，灵炁波动连成一片，虽然个体不强，但联合起来也颇为可观。
白面具静静地站在原地，纯白的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冰冷的杀意似乎收敛了一丝。他似乎权衡了一下利弊。
现在动手，杀光这些人不难，但势必彻底暴露逆光楼的存在，引发朝廷的全面清查，得不偿失。账本…看来是拿不回来了。
“哼。”他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充满不屑的冷哼。
下一秒，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瞬间融入内库最深的阴影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强大的灵压也随之消散。
压力骤减，赵德茂等人这才松了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妈的…哪来的狠角色…”赵德茂心有余悸地骂了一句，赶紧招呼手下，“快！看看小刘和小张怎么样了！还有沈砚，你没事吧？”
沈砚靠着箱子，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左半身有些麻木和无力。他摇了摇头，右手紧紧捂着怀里的账本：“还死不了，赵头儿。你们再来晚点，就可以直接给我收尸了。”
很快，手下汇报：“赵头，力士中了蚀光粉的毒，伤势很重，但还有气！得赶紧送医！”
“快抬走！用最好的余烬药剂吊着命！”赵德茂吼道，安排完手下，这才走到沈砚面前，看着他还在渗血的肩膀，眉头紧锁，“你小子…命真大！这都没死？”
他仔细看了看沈砚的伤口，又看了看地上那柄淬毒的匕首和被打断喉咙的死士，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和惊疑。一个最低等的守烛校尉，中了蚀光毒伤，还能反杀一个明显经过训练的死士，并且在那个恐怖的白面具手下保住性命和证物…
这小子，藏得够深啊！
沈砚扯出一个没什么血色的笑容：“运气好，差点就去见我爹了。”
赵德茂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接他爹的话茬，反而脸上忽然堆起了笑容，用力拍了拍沈砚没受伤的右肩（拍得沈砚龇牙咧嘴——虽然不痛，但冲击力还在）：“好小子！果然没看错你！这次又立下大功了！破获这么大的假光金案，还找到了关键证物，更是戳穿了逆光楼的阴谋！好！太好了！”
他越说越兴奋：“沈砚啊，你的运道来了！本官刚刚收到司里传来的嘉奖令！正是关于你的！”
沈砚心中一动，有了不妙的预感。
只见赵德茂从怀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份用火漆封着的、散发着淡淡灵炁波动的公文，朗声道：“守烛校尉沈砚，屡破奇案，忠勇可嘉！特赏‘升品’机会一次！即刻起，可择日前往‘燃烛塔’，吸纳烛辉，晋入‘烛照’一品！延寿三十载！”
升品！
延寿三十年！
周围还活着的烬夜司力士们闻言，顿时投来无比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在这烛火渐熄的末世，没有什么比延长寿命更珍贵的赏赐了！这是多少底层修士梦寐以求的机会！
然而，沈砚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果然来了！
破获“光金造假案”的“奖励”！也是…最大的陷阱！
一旦升品，吸纳大量烛辉，确实能强行提升境界，延寿三十年。但代价呢？代价是体内会打下更深的天烛烙印，与这天烛体系的绑定更深！而且，剧烈消耗的烛辉会加速天烛的熄灭！这根本就是饮鸩止渴！
更重要的是，一旦升品，他就会离开现在这个“守烛校尉”的岗位，失去直接接触各类案卷、调查父亲冤案的机会！甚至可能被调离京城！这嘉奖，分明是有人想把他调离漩涡中心，让他闭嘴！
赵德茂还在那兴奋地说着：“…沈砚，还愣着干什么？快领命谢恩啊！入了烛照境，那就是真正的修士老爷了！以后前途无量…”
沈砚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上司的话，声音平静却异常清晰：“赵头儿，这升品的机会，我能不要吗？”
“啥？！”赵德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要？！你再说一遍？这可是延寿三十年啊！你小子是不是失血过多糊涂了？”
周围的力士们也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沈砚。
沈砚捂着伤口，缓缓站直身体，目光直视赵德茂：“我没糊涂。这功劳，我想换成别的。”
“换…换什么？”赵德茂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沈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想申请，调阅十年前，‘甲字柒号’，沈放‘盗光案’的全部卷宗！”
“胡闹！”赵德茂脸色骤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沈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甲字柒号卷宗是司中绝密！岂是你说调阅就调阅的？！而且那是铁案！早已盖棺定论！”
他指着沈砚，语气带着警告：“你小子别立了点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些案子，不是你能碰的！这升品的机会，你要就要，不要就滚蛋！但卷宗的事，你想都别想！否则，引火烧身，谁都保不住你！”
沈砚看着赵德茂惊慌失措的表情，心中冷笑，果然有鬼。他故意苦笑一下，露出无奈又颓然的表情：“赵头儿息怒…我也只是一时冲动，想起家父…罢了罢了，既然卷宗调阅不了…”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殷切”：“那这升品的机会…能不能先给我留着？您看我这伤重的，现在去燃烛塔，怕是直接爆体而亡了。等我伤好了，一定去！这延寿三十年，谁不想要啊？”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语气也软了下来。
赵德茂脸色稍霁，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想看出他是不是在耍花样。最终，他觉得沈砚可能是真的怕死，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没傻透！行，这升品资格给你保留三个月！三个月后，伤再没好也给老子滚去升品！”
“多谢赵头儿！”沈砚“感激”地笑了笑。
“行了行了，别杵着了，赶紧滚去医馆治伤！看着就晦气！”赵德茂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去指挥手下处理现场，清点证物。
沈砚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冷光。
怀中的那本账本，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胸膛。
升品？他绝不会去。
父亲的卷宗，他一定要查。
逆光楼，烛阴徽…还有那个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烬夜司司正…杜晦！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一脚踏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之中。
而与此同时。
烬夜司总部深处，一座可遥望高天三百六十五根天烛的漆黑高塔内。
司正杜晦，正负手立于窗前，听着身后心腹的低声汇报。
“…沈砚拒绝了即刻升品，只要求保留资格…他还试图申请调阅甲字柒号卷宗，被赵德茂驳回了…”
杜晦身形高大，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幽深得如同万古寒潭，倒映着窗外明明灭灭的天烛之光。
他轻轻敲着窗棂，声音听不出喜怒：“…倒是比他那个死鬼父亲，多了几分小聪明和运气。”
“司正，是否需要…”心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杜晦缓缓摇头：“不必。一颗棋子罢了，暂时还有用。他破案的能力，确实能帮我们更快地…清理掉一些不听话的蠹虫，加速‘余烬’的收集。”
他顿了顿，语气淡漠：“看好他。另外，‘永昼烛’的炼制，需要更多高品质的‘烛芯’…那些寿命将尽的守烛人，该发挥最后的价值了。”
“是！”心腹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杜晦依旧望着窗外，目光掠过那一根根燃烧的天烛，最终定格在最下方、光芒最微弱的那第365根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弧度。
“太阳…早就该熄灭了。”
“唯有永昼，才是唯一的出路…哪怕，只剩下一根蜡烛的光明。”
【当前更烛：第365根|剩余时间：36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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