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通风口的铁栅栏微微震了一下。
林熵眼皮都没抬，撕下一张草稿纸，把上面画着叉的牛顿头像揭下来，啪地贴在格栅缝隙上。
“看可以，别挡我采光。”
他顺手把泡面桶往墙角一踢，桶身那个被他画了小虫洞的泡面脑袋还咧着嘴笑。昨晚那道凸起的金属纹路早恢复如初，跟没动过一样。他也不戳破，只把小本本塞进白大褂内袋，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拎起空餐盘就走。
街角便利店屋檐下，他蹲了三天。
第一天，他靠墙坐着，脑袋嗡嗡响，像是有人拿扳手在脑子里拧螺丝。每次睁眼，训练场那边飞沙走石，拳脚带出的金色矢量线密得像春运地铁，他刚盯两秒就鼻尖发痒，赶紧低头假装擤鼻涕。
第二天，他学会偷懒了。找块玻璃反光，斜着眼看倒影，既不用直视，又能捕捉矢量轨迹。他用指尖在餐盘边缘划拉，偷偷记下几个战士出拳时地面反作用力的峰值时间，结果被巡逻保安当流浪汉驱赶。
“我这是科研！”他举着餐盘喊，“你懂什么叫肌肉力矩耦合吗？”
保安翻白眼：“懂，叫你赶紧滚。”
他缩回屋檐下，嘴里嘀咕：“牛顿当年也没人理解，还好他没碰上你这种片儿警。”
第三天傍晚，他终于逮到了规律。
那个穿黑战靴的战士，每次连击三拳，第三拳总会偏。不是幅度大，是轴心歪了零点几秒，像是膝盖突然卡顿。林熵瞳孔一缩，视野自动回放——前两拳落地稳，第三拳发力时右脚踝肌肉矢量出现断层，方向突变3度，持续0.1秒。
就像高速运转的齿轮，突然掉了颗牙。
他猛地合上本子，笔尖在封底划出一道长痕：“肌肉疲劳→力线偏移→共振失稳，可预测！”
他盯着街对面训练场的沙袋，脑子里已经开始跑模型。这不光是体能问题，是发力链上的矢量传递断了档。要是能在断层前0.05秒加个反向微调，人直接得摔个狗啃泥。
他越想越兴奋，差点站起来比划，结果太阳穴“咚”地一跳，眼前金线乱闪。
“收着点。”他掐了下眉心，“这才哪到哪，后面还得算风速、地面摩擦系数、鞋底磨损程度……”
话没说完，肚子咕噜一声。
他摸出最后一包泡面，干嚼两口，咔哧咔哧当零食。正嚼着，远处训练场哨声响起，一群战士列队集合，黑靴战士走在最后，右脚落地时微微一滞。
林熵眯眼。
就是这个节点。
他掏出小本，翻到空白页，写下：“观测日志D-3，临界偏转角≈3，触发条件：连续高强度出拳×2，右脚踝外侧肌群负荷≥78%。”
写完顺手在页脚画了个泡面桶，桶上戳了个小洞，旁边标着“某人专属观测量具”。
第四天，他来得更早。
天上阴着，风有点大。他蹲在屋檐下，白大褂被吹得贴在腿上，手里捧着热豆浆，其实一口没喝，全靠矢量视觉盯着对面。
战士们开始第七组连击训练。
林熵闭眼，脑子里调出前三天数据，开始演算。风速2.3米/秒，偏西北；地面湿度上升，摩擦系数下降0.15；战士体表温度升高1.2℃，肌肉弹性下降——综合判定，脚踝断层概率91.7%。
他睁开眼，盯着黑靴战士的右脚。
第一拳，v=9.1m/s，矢量稳定。
第二拳，a=13.6m/s2，略有抖动。
第三拳——来了！
战士拧腰出拳，右脚蹬地发力，就在脚踝即将完成推力传递的瞬间，林熵瞳孔一缩，脱口而出：
“这拳向左偏转3度！”
话音未落，战士脚下一滑，战靴后跟卡进下水道井盖缝隙，整个人失去平衡，轰地摔在地上，沙袋被带得猛晃。
全场静了半秒。
然后爆笑。
“谁喊的？真准啊！”
“这都能算？你报数的吧！”
“哥们儿开赔率不？下一把我押他摔左边！”
林熵没笑，他蹲在屋檐下，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算对了。
他低头看手里的豆浆杯，杯壁凝结的水珠正缓缓下滑，在他掌心拖出一道湿痕。他盯着那道水痕，脑子里却在重放刚才那一帧：脚踝发力矢量断裂的瞬间，就像电路断电，能量流戛然而止。
这不是巧合。
是演算。
他猛地站起身，餐盘往地上一搁，转身就走。路过便利店门口，顺手把豆浆杯塞进垃圾桶，结果杯底残留的液体在桶沿划出一道弧线，他顺手一抬指尖，空气中那道液体轨迹的矢量线被轻轻一拨，水珠精准落进桶心。
“连这个都能控……”他喃喃，“那摔一跤，算什么？”
他蹽着步子奔回实验室，一路没停。推门进屋，甩掉白大褂，抓起粉笔就在黑板上狂写：
“肌肉矢量共振假说V1.0
核心机制：多段式发力链中，局部肌群疲劳导致矢量传递断层，引发整体动作失稳。
可预测窗口：断层前0.1秒内，存在3±0.5偏转趋势。
干预手段：外部微力介入（如地面反作用力调整、空气阻力耦合）可放大失衡效应。”
他写得太快，粉笔“啪”地折断，半截飞出去，砸在桌角弹了两下。
他不管，捡起另一根接着写，公式越堆越高，角标密得像蚂蚁搬家。正写到“临界偏转角与地面摩擦系数负相关”时，脑子“嗡”地一沉。
视野里的矢量线开始重影。
他扶住黑板边缘，喘了口气，鼻尖渗出血丝，顺着人中滑下来，滴在公式“μ”符号上，晕开一小片红。
他拿袖子一抹，继续写。
“验证案例：第四日训练场，黑靴战士第七组连击，预测命中。干预方式：声波扰动 心理暗示（喊破动作），间接引发肢体应激反应，叠加矢量断层，达成失衡效果。”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往后一倒，瘫在椅子上，胸口起伏，像刚跑完马拉松。
可嘴角却咧着。
“这不是超能力。”他盯着天花板，“是物理。”
话音刚落，桌上终端“滴”地一声。
屏幕亮起，红色弹窗跳出来：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
【源定位：熵能研究所-林熵宿舍】
【波动频率：12.7THz】
【匹配数据库：天使文明‘神圣原子’共振指数73%】
林熵抬头，看了眼屏幕。
又低头，看了眼黑板。
粉笔灰落在他鞋面上，混着刚才那滴血，蹭出一道灰红相间的印子。
他忽然笑出声。
“73%？”他摇摇头，“差得远。等我算到100%，你们再报警也不迟。”
他撑着桌子要起身，手肘碰倒了粉笔盒，几根粉笔滚到地上，其中一根断成两截，断口朝上，像根指向天空的箭头。
他没管，弯腰去开抽屉，想找新粉笔。
抽屉拉开一半，卡住了。
他皱眉，用力一拽。
“咔。”
抽屉底部裂开一道缝，露出个金属角。
他愣住。
伸手一摸，那金属角冰凉，边缘刻着极细的纹路，像是某种矢量符号。
他还没反应过来，实验室灯突然闪了一下。
黑板上的公式“μ”旁边，那滴血迹，微微颤动。
像被无形的风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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