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启程前往封地的日期被定在了十月初九，元佑长公主殿下则在那日第二天就被送到了八台观去。后来听大哥说，那位千里跟随长公主的北燕勇士在目送长公主走远后，便服毒自尽了。
我放下书，看向大哥。“尚书大人，为何要向我隐瞒长姐的境况？”
大哥端茶的手一顿，随即平静道：“萦妹妹太痴太烈，如此下场也算求仁得仁了。”
“求仁得仁？”我沉默片刻。“难道不是大哥为了讨好颍阳崔家所以选择了对长姐与崔勃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李琢长叹一声。“莺儿总是能选择最决绝的方式，让我奈何不得。”
“尚书大人还请牢记，本宫是皇后，家中所有事情，本宫的知情权都在你之上，长姐的死为本宫做了个提醒，即便是亲人相互残杀起来也是毫不手软的。”我冷下眼眸。“尚书大人近来清闲，不如为本宫胎死腹中的孩子抄颂百遍《法华经》吧。”
“谨遵皇后旨意。”
朱颜从殿后走出，眼中多了些异样。
我瞥一眼她。“朱颜，我可以让大哥纳你。”
朱颜跪了下去。“娘娘恕罪，朱颜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我被气笑。“你平日做些小动作我装聋作哑便也罢了，但这件事……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朱颜还想再为自己说些什么。我打断道：“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病，这几个月就让绮罗贴身侍奉我吧。”
皇帝坐在一旁，看着我道：“围猎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我回过神来。“宫中已经准备妥帖，德妃留守宫中，谢充容、淑妃、甘美人都会前去。”
“那就好。”皇帝点点头。“此次秋猎王室宗亲与各族名望都会前来，万万不可失了礼数，否则贻笑大方。”
“是。”
秋分那天，浩荡的皇室围猎队伍在轰鸣的礼乐声中走远，我有些好奇在宥熙车轿后平阳公主，昭淑妃的唯一女儿，亲哥被重罚时不露一面，甚至选择继续跟皇帝父女情深下去。
皇帝自从车轿启程以后，一直在闭目养神。
经过五天的行程，终于到了。我将自己的衣物褪下，打算好好泡个澡。
正当我泡的昏昏欲睡之际，缙云掀开帘幕走了进来。“姑娘，陛下传了旨意，今晚要过来歇息。”
我从木桶中起身，穿戴好衣物。“我都已经没了诞育皇嗣的可能，只是徒劳尔。”
紫筠为我梳妆。“婢子近日新研制出了一种妆容，娘娘要试试吗？”
我点点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闭上了眼。
皇帝抚上我眉间的花钿，笑道：“辛夷又名望春花，是小妹最爱的花，我还记得小妹宫殿散落一地的望春，是那样的美。小妹一袭轻纱粉衣坐在树下，笑着望向我身后的人。”
清河公主啊，先帝最小的女儿，于天元五年远嫁海外自杞国，天元十年传来噩耗，被一队叛贼骑兵蹂躏至死，先帝听闻由是一病不起，苏昭仪剃度出家。
“陛下不喜欢望春吗？”
“很不喜。”皇帝用水擦去我眉间的花钿。“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常常会梦见小妹浑身是血的惨死在辛夷花海中。”
“那我以后再也不画了。”
皇帝拿起一旁的画笔，道：“你喜欢白山茶，我来为你画上它。”
猎场中的星空是如此明亮，流淌的星河仿佛触手可及。“每次跟先帝来这里的时候，我都喜欢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山岗上。”我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颗孤零零的古树颓然地立在那里。“看着低垂的星空，想象着自己肆意驰骋在天地间的快感。”
“无垠旷野总是能带给人洒脱天地间的错觉。”选择一项。
皇帝轻笑道：“确实，年少时总以为自己只要不争不抢，收敛锋芒，就能平安一生，却发现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抽身就能抽身的。”
皇帝抱紧我。“熙柔，你去过梓州吗？”
“未曾，只听家中父兄提起过，水旱频发，乃是不毛之地。”
“在梓州为官的时候，最震颤我的便是一少年为了活着，吃掉了满村的人。”
我有些反胃。“后来呢？”
“我试着将他恢复成正常模样，但最终还是亲手杀了他。”
我沉默片刻，亲吻了一下皇帝的脸侧。“陛下辛苦了。”
“我不辛苦，辛酸的是天下百姓，”皇帝抱起我，进入账中，眼前的星野被厚重的帐帘掩住。“熙柔，无论何事何人在我心中都不可能重的过百姓。”
“臣妾明白。”
秋狝进行了十来天，日日都是那些流程。打猎，行赏，加封，宴会，交锋……我深感疲倦，索性皇帝自从头天晚上后，便多是在淑妃与潇潇那里歇息，晚间我可以睡个好觉。
傅国公的长子今日猎到了一只吊睛白额虎，次子猎到了一只野猪，皇帝重重褒奖了一番，赏赐了好些东西，什么独山玉佩，铁力木弓箭……惹得台下众人纷纷艳羡不已。
缙云告诉我，围场东南边的紫菊花开了，我心向往之，于是便让绮罗去告知皇帝，明日想独自一人去赏菊。
绮罗走了进来，回道：“陛下准了，嘱咐姑娘多带点人，并吩咐了百里将军一同随行。”
“不就是半日时光吗？离猎场也不过数里之遥，何必拖上百里奚呢？”
“陛下也是为了姑娘安全着想。”
“听说筎妹妹又怀孕了，既然明日百里奚要同行，正好问问她的近况。”
翌日一早，我梳妆完毕，用过一些糕点后，便打算启程。
潇潇却出现在了我的帐外。“听说娘娘要去赏菊，不知臣妾能否同去啊？”
我笑道：“我正愁无人作伴，潇潇却是解了我的一桩烦心事。”
撵驾在宫人的高唱声中启步，百里奚骑着汗血宝马，红缨在风中飘动。
待到了地方，宫人们将歇脚的地方布置好，我则侧身看向眼前的紫色花海。
湛蓝的天宇之下，紫色的花海翻涌成浪，远处还有鹰鸟的长鸣声，当真是极美。
我脱下幕帘，缓步进入花海中，感受花瓣拂过我指尖的轻柔，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淮水巷的那段日子，天地明净，心境也是澄澈的。
“娘娘小心！”我猛然回过神来，只见一支利箭朝我飞驰而来。眼看便要射向我时，一阵刺耳的兵器相撞声响起，我没事，箭矢被什么东西打偏了，射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百里奚急忙飞身到了我身边，我蹲了下去。
“谁？！敢刺杀国母！”
四周无人响应。
“娘娘先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好。”
半路上见到皇帝的銮驾。
皇帝快步走到我身边，急切道：“熙柔，你伤到哪里了吗?”
“没有，只是吓着了。”
金甲卫戒备了整个营地，肃杀的气息黑压压地铺满整片天空。负责此次秋狝的大臣跪了一地。
“诸位爱卿在官场沉浮多年，节节高升，莫不是以为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便渎职懈怠起来？”
雅雀无声。
我打量了一番皇帝的神色，估摸了一番皇帝的心理，估计是想利用这次事，好好整治一番京城官场风气，于是我便道：“诸位大人每日要处理诸多杂事，且京城前几日才经历了一场风波，难免交接时会有诸多疏漏……”眼见台下的人紧绷的身体有所放松。“但皇家安全乃是国朝大事，今日若不是高人出手相助，本宫便要命丧那名刺客手下了。”
大臣们的身体又再度紧绷起来。
“食君之禄，便当忠君之事。”皇帝沉下嗓音。“诸位尸位素餐，该当何罪？！”
又是好一阵寂静。终于，一位头发花白的大臣起身回道：“臣等自知罪该万死，但还请陛下允臣将功补过，臣等定然会在十日之内捉拿到刺客。”
“若是不能呢？”
“臣愿罪加三等。”
“如此，朕便宽限你们十日，若十日之内找不出刺客，这身官服便不必再穿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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