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湿冷的苔藓，雨点砸在柴院残破的瓦片上，噼啪作响，仿佛天地都在焦躁地低语。
寒气顺着脚底爬升，浸透了单薄的草鞋，指尖触到的每一块木门都泛着水汽的凉意。
屋里，陈皮的咳嗽声撕心裂肺，一声接一声，像钝刀割在耳膜上，又闷又沉，夹杂着胸腔深处的呜咽，听得人心里发颤。
王婆从雨幕中蹒跚走来，蓑衣滴着水，眼眶红肿，眼下乌青如墨，显然是彻夜未眠。
她端着一碗稀粥，热气在冷雨中刚冒出来便消散了。
她将粥递给李虎，声音沙哑：“喂他，趁热。”随后踉跄着走到林昭身边，枯瘦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包，指尖微微发抖，悄无声息地塞进他掌心。
“孩子，拿着。”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带着一丝乞求，“这是我从内门药堂的药桶里捞出来的‘清灵散’药渣，趁着洗桶的时候偷偷攒的。虽然灵性散得差不多了，但晒干了熬水喝，好歹能压一压肺里的火气。”
一股暖流涌上林昭心头，掌心被那油纸包的微温熨帖着，仿佛握住了这寒夜里唯一尚存的温度。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外门，王婆的这点善意，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珍贵。
他刚想开口道谢，掌心的系统却猛然一震，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炸响，像一根钢针刺入太阳穴。
【检测到微量“聚灵草”残留灵气，来源：药渣。】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道谢的话卡在了喉咙，舌尖泛起一丝铁锈味——那是惊骇在体内奔涌的征兆。
聚灵草！
那是绘制中级符箓“引气符”的核心辅材，价值不菲，别说外门弟子，就连许多内门弟子都无权随意领取！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被当做垃圾丢弃的药渣里？
他不动声色地收好药包，指尖摩挲着油纸粗糙的纹路，对王婆感激地点了点头，心中的惊骇却如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胸膛。
当夜，雨势稍歇，但湿气更重，像一层无形的膜裹住整个院落。
林昭借口柴房潮湿，提着一小筐新弄来的干炭，以“送炭避雨”为名，走进了王婆堆放杂物的小屋。
趁王婆去照看陈皮的间隙，林昭迅速催动系统，掌心对着那一堆小纸包逐一扫过。
【检测到“燃血藤”粉末残留，这可是符阵师用来绘制增幅类符箓的材料，灵气浓度0.03%……】
【检测到“静心兰”根须残留，绘制静心符、破障符的必备之物，灵气浓度0.01%……】
【……】
七个纸包，竟有三包都检测出了不同的灵草残留！
更诡异的是，林昭通过系统的微观扫描发现，这些药渣的切口惊人地一致，全部呈现出一种利落的斜角四十五度。
他脑中灵光一闪——这正是内门符堂处理符材时特有的“斜切法”，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材料的灵性纹路！
一个大胆而惊人的推论在他心中成形：有人在利用职务之便，系统性地将符堂处理过的、但仍有价值的符材废料，伪装成普通药渣丢进药桶。
而善良的王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这个秘密渠道最末端的“资源中转站”！
这个发现让林昭脊背发凉，冷汗顺着后颈滑下，像一条冰冷的蛇。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下一切，随后找到了信得过的李虎，压低声音道：“虎子，帮我个忙。从明天起，你帮我盯紧药堂倒药渣的那辆车，看看每天是谁在什么时辰把它拉走的，又拉去了哪里。”
李虎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林昭的信任，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李虎的回报让谜团的轮廓更加清晰。
每日午时，都会有一个身材瘦削、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杂役，独自一人从后山小径推走那辆装满药渣的板车。
他从不走大路，行踪诡秘，像是刻意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林昭心中有了计较。
他让李虎继续在明处观察，自己则悄然催动了刚掌握不久的“灵气视觉”。
在他的视野里，世界变成了由无数灵气光点构成的画卷。
那辆板车经过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见的灵气轨迹，像一条几乎透明的丝线，蜿蜒穿过泥泞小径，绕过了三处外门巡查弟子的岗哨，最终指向了一个令所有外门弟子都谈之色变的地方——朽木院。
那是一座被遗弃的院落，传说曾是外门符堂的重地，后来因为关押了一名因“私传符术”而被废去修为、打断了手脚的前符堂执事，便成了禁地，终年无人靠近。
深夜，暴雨倾盆。
林昭与李虎二人如鬼魅般潜伏在朽木院外的乱草丛中，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刺骨的寒意让牙齿微微打颤。
草叶摩擦着脸颊，带着湿泥的腥气，远处乌鸦偶尔一声嘶鸣，撕破雨夜的死寂。
子时刚过，那个蒙面人果然出现了。
他熟练地推着车，将一车散发着古怪药味的渣滓，尽数倒入朽木院中央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之中，随后便匆匆离去。
就是现在！
林昭眼中精光一闪，从怀中摸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符箓。
这张“引气符”被他用系统优化过，激发速度和亮度都远超普通符箓。
他屈指一弹，符箓如一道流光，精准地贴在了枯井的内壁上。
“嗡！”
一团柔和却明亮的青色光晕瞬间绽放，将井底照得通明，井壁湿滑的苔藓在光下泛着幽绿的反光，水珠从石缝滴落，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某种倒计时。
李虎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看似普通的井底，竟赫然刻画着无数残缺的符文！
那些纹路玄奥复杂，即便只是残片，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灵气波动，仿佛沉睡的巨兽在呼吸。
林昭死死盯着那些符文，大脑飞速运转，同时对系统下达指令。
【初级符阵推演功能启动……正在拼合残缺符纹……】
【拼合成功！
发现残阵：聚灵引（改良版）。
效果：可将投入符材的灵气利用率提升30%！】
提升三成！
林昭心中巨震，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难怪有人要大费周章地收集那些废弃药渣，原来是为了喂养这座隐藏在禁地深井中的大阵！
他正想让系统进行更深层次的解析，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井底深处幽幽传来。
“谁……在那儿？”
林昭头皮一炸，拉着李虎便要急退。
可他刚一转身，却骇然发现，王婆不知何时竟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雨幕里。
她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整个人像一尊在风雨中飘摇的泥塑，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别……别再挖了……”
老人的眼中流淌出浑浊的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陈皮他爹……当年就是因为发现了这阵法的秘密，才被废了修为，断了手脚……”
她指向那口幽深的枯井，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悲怆：“那井底，埋着他当年偷录的半卷《外门符辅录》……谁看了，谁就得疯魔，谁就得死啊！”
林昭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就在这时，系统界面上，一行鲜红的字体突兀地跳了出来。
【触发隐藏任务：解析“朽木院残阵”。
奖励：未知。
失败惩罚：未知。】
远处，一点昏黄的灯光在雨夜中摇曳着靠近。
是巡夜的张伯。
他提着一盏防风灯笼，步履沉稳地走来，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被雨水打湿的袖口，一抹暗红色的符文印记若隐若现。
那符印的纹路，与井底残阵的某个角落，竟有七分相似！
林昭的目光瞬间凝固，耳畔的雨声仿佛骤然远去，世界只剩下那抹暗红的印记在眼前燃烧。
他看着绝望的王婆，看着深不见底的枯井，又看向步步逼近的张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外门，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资源的争夺从来不是摆在明面上的。
无论是这井底的秘密，还是……
他脑海中闪过每日发放的那些微薄物资，心中一紧。
当秘密不再是秘密，当隐藏在暗处的獠牙被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为了生存而发起的，最直接、最野蛮的掠夺，也就不远了。
风雨飘摇中，他仿佛已经能预见到，天亮之后，这片看似平静的底层院落，将会迎来怎样的血腥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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