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如铁幕，压得人胸口发闷，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湿重的铁锈味。
风从山口灌入，卷起尘土与枯叶，刮在脸上像细小的针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被浸透后的腥气，混着灵米洒落时散发的淡淡清甜，又被泥水玷污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浊味。
柴院外的空地上，每月一次的灵米配给，正演变为一场无声的欺凌。
周通，外门弟子中出了名的刺头，带着两个跟班，一脚踹翻了王婆面前的米袋。
灰白色的灵米混着泥水洒了一地，噼啪作响，像是被踩碎的希望。
那是她和病儿一个月的口粮，此刻正被泥浆吞噬，每一粒都沾着黑土，再也无法拾净。
“王婆，不是我说你，”周通咧开嘴，露出黄牙，狞笑道，“你那个病痨鬼儿子，就是个无底洞。这等蕴含灵气的米，给他吃了也是浪费，不如拿来孝敬我们这些有希望进入内门的师兄！”他的声音粗粝，像砂纸磨过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恶意的回响。
王婆瘦骨嶙峋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滑落，滴进泥里，无声无息。
她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双膝砸进湿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破旧的裤脚。
她双手颤抖着去捧地上的米粒，指尖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声音嘶哑地哀求：“周师兄，求求你，给孩子留条活路吧……就一半，留一半就行……”那声音像是从枯井深处传来，干涩、破碎，却执拗地不肯断绝。
周围的杂役们围成一圈，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忍，却无一人敢出声。
有人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泥水中晃动。
在这外门，杂役的命比草贱，得罪了周通这样的外门弟子，下场只会比王婆更惨。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压抑，如同暴雨前的死寂，连风都凝滞了，只余下远处柴堆被风吹动的窸窣声，像某种低语。
人群后方，林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握着柴刀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刀柄粗糙的木纹硌进掌心，带来一丝钝痛，却让他保持清醒。
他的胸中燃着一团火，却被理智死死压住。
他只是个杂役，冲上去的后果，无非是多一具被扔进后山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幽蓝色光幕在眼前悄然弹出，冰凉如霜，无声浮现。
【检测到群体性不公事件，底层生态失衡。】
【触发任务：底层互助。】
【任务目标：以任何方式帮助王婆夺回或弥补损失。】
【任务奖励：功德值（当前：0/100），经验值。】
功德值？
林昭心中剧震，指尖微微一颤，柴刀几乎脱手。
自从得到这个符阵系统，他一直以为升级的唯一途径就是不断画符积累经验。
这条从未出现过的“功德值”，仿佛为他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或许……这才是系统真正的核心，一条能够打破阶级壁垒的通天大道！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压下了他所有的犹豫。
他不能再等了。
“住手。”
一道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在嘈杂的哀求声中异常清晰，像一柄薄刃切入凝固的空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昭排开人群，缓缓走了出来。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肩头洇开深色的斑点。
周通轻蔑地斜睨着他，像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怎么，柴院的哑巴也想学人英雄救美？”
林昭没有理会他的讥讽，目光直视着周通，平静地开口：“她的灵米，我可以用符来换。”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一个杂役，竟说要用符箓来交换珍贵的灵米？
周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符？就你那鬼画符，连烧火都嫌点不着！滚开，别耽误老子的时间！”笑声刺耳，惊起几只栖在屋檐的乌鸦，扑棱棱飞向灰暗的天空。
林昭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只是从怀中摸出三张泛黄的符纸。
那符纸材质粗劣，正是杂役院最常见的草纸，边缘毛糙，触手粗糙如枯叶，但上面的朱砂线条却隐隐流动着一层微光，像是沉睡的血脉在缓慢搏动。
他并起二指，将一丝微弱的灵气注入其中一张。
一声轻鸣，符纸无火自燃，火焰呈青白色，无声跳跃，不烫手，却让空气微微震颤。
一道稳定而柔和的青色光环瞬间扩散开来，将林昭笼罩其中，光晕流转，映得他眉骨深邃，眼神如刀。
刹那间，周围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五感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能听见百步外草叶被露水压弯的细微“咔”响，能嗅到地下三尺腐根散发的微腥，能感受到灵气如细流般拂过皮肤，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
三息之后，青光悄然散去，余韵仍在耳膜中嗡鸣。
“强化引气符，”林昭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掷地有声，“激发后可强行与天地灵气通感三息。若是在下个月的‘外门试炼’中，用来提前感知陷阱或是规避妖兽，价值几何？”
周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喉结上下滑动，眼神第一次露出忌惮。
他身旁一个脸上有疤的弟子，眼神瞬间变得火热，他正是准备参加试炼的人之一。
他死死盯着林昭手中的另外两张符，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储物袋，急切地开口：“这符……我换！三份灵米，换你那两张！”
一份灵米，就是王婆一个月的配给。
三份，足以让一个杂役温饱数月。
“可以。”林昭点头，将两张符递了过去。
那弟子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三袋沉甸甸的灵米，布袋入手微沉，米粒在袋中沙沙作响，散发着温润的灵光。
交易达成。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用一种见鬼了的眼神看着林昭。
一个杂役，用几张破纸，堂堂正正地从外门弟子手里换来了三倍的灵米！
这简直颠覆了他们数十年来根深蒂固的认知。
周通的脸色阵青阵白，他想发作，却又忌惮林昭那手神鬼莫测的制符手段。
那青光的效果，他看得一清二楚，确实是试炼中的保命利器。
他咬了咬牙，最终只能恨恨地瞪了林昭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脚步踩在泥水里，发出沉闷的溅响。
林昭将其中一袋灵米递给还跪在地上的王婆，后者早已看得呆了，半晌才颤抖着接过，指尖触到米袋的温润，像是触到了久违的暖意，嘴里不停地念着：“谢谢……谢谢林昭……”声音哽咽，却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底层互助”任务完成。】
【获得经验值 50。】
【获得功德值 10，当前功德值：10/100。】
看着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数字，林昭心中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他猜对了！
这件事如同一阵风，迅速吹遍了整个外门底层。
当天深夜，当林昭还在他那间破旧的柴房里研究符文时，门被轻轻敲响了。
来者竟是几个白天并未露面的外门弟子，他们神色紧张，压低声音，目的只有一个——求符。
林昭没有拒绝，但他极为谨慎。
他用平日里积攒的废旧草纸和研磨剩下的残墨，绘制出效果只有标准符箓七成的“低效符”。
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墨迹干涩，符纹略显滞涩，但他每一笔都注入一丝心神，确保其稳定。
即便如此，对于这些挣扎在底层的外门弟子而言，也已是至宝。
他不要灵石，换来的东西五花八门：几株疗伤的草药，散发着苦涩清香；一小块缝补衣服的旧布，触手粗糙却结实；甚至还有一把锈迹斑斑却异常锋利的刻刀，刀刃在灯下泛着冷光，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能切开命运。
系统提示不断响起。
【经验值 5】
【经验值 7】
【经验值 6】
更让他心潮澎湃的是，每一次交易完成，功德值都在悄然上涨。
【功德值：15/100】
【功德值：19/100】
【功德值：23/100】
他猛然意识到，符箓，在他手中已经不仅仅是武器或工具，它变成了一种独特的“货币”，一种能让他在这残酷的修真世界撬动规则、积累资本的硬通货。
送走最后一批求符者，夜已深沉。
就在林昭准备熄灯时，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平日里负责打理柴院的张伯。
柴房内油灯摇曳，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深浅不一的沟壑，窗外虫鸣忽远忽近，节奏紊乱，仿佛在应和某种不安的预兆。
张伯将门虚掩，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泛黄纸片，递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孩子，这是‘朽木院’那个老疯子托我传给你的……他说，你若是真懂符，就该知道，‘引气’之上，还有‘导气’。”
那纸片触手冰凉，边角微微卷曲，像是被无数双手摩挲过。
林昭心中一凛，朽木院，那是宗门里安置一些年老或修炼出岔子而疯癫的修士的地方，寻常弟子根本不会靠近。
他展开纸片，瞳孔骤然收缩。
纸上赫然是一副符文的草图，笔画繁复，结构远超他所知的任何基础符箓。
最惊人的是，上面用朱笔标注了几个灵气流转的回旋节点，其设计之精妙，简直闻所未闻。
草图的角落，写着三个古朴的字——导气符。
这……这几乎已经触碰到了中级符箓的门槛！
“他说，”张伯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寒意，像夜风从门缝钻入，“他要你用十张你白天用的那种强化引气符，去换他手上剩下的半卷《符辅录》……但是，他也让我警告你，这笔交易一旦开始，你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再也停不下来了……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林昭的心底，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对方看穿了他的潜力，也看穿了他的野心。
林昭站在那张用破门板搭成的符桌前，将那把新换来的生锈刻刀放在油灯下，用磨刀石细细打磨，发出沙沙的轻响。
火星偶尔迸溅，在昏黄的光线下如萤火闪烁。
他的眼前，系统界面悄然浮现出新的提示。
【检测到关键道具《符辅录》（残卷）信息。】
【解锁任务链：外门符辅录（1/3）】
【任务目标：完成与“朽木院”的交易。】
【任务奖励：未知。】
奖励未知。这四个字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不远处的茅屋里，李虎正笨手笨脚地帮着王婆熬药，屋里传出她儿子陈皮微弱但平稳了许多的咳嗽声。
白天换来的草药，已经起了作用。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系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符阵系统要升级，可人……也得活着。”
掌心之中，那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灵气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开始不安分地跳动起来，回应着某种来自血脉与神魂深处的召唤。
这一局，他不仅要为自己赌出一条生路，更要为这群在底层挣扎的杂役，赌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符道”！
刻刀的锋刃在灯火下闪过一抹寒光，映出他黑沉的眸子。
夜色更深了，喧嚣了一晚的柴院终于归于平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
这短暂的安宁，却像是巨大风暴来临前的片刻死寂，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林昭知道，从他决定踏上这条路开始，安稳的日子就已一去不返，而今夜，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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