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纸上城堡 > 猎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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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阿吉——或者说,莫伊塞斯——的脑海中翻滚切割。每想起一点,他的头颅就仿佛要裂开般剧痛,但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也开始缓慢地渗入他的四肢百骸。那不是知识,更像是一种本能,关于如何呼吸,如何观察光线细微的偏差,如何感知空气中那不和谐的、不属于此地的“颤音”。

他继续向西跋涉,但步伐不再全然是逃亡者的踉跄,偶尔会流露出一种与瘦小身体不符的、审慎而精准的节奏。他开始更自然地利用地形隐藏自己,选择路径时带着一种模糊的直觉,避开那些让他潜意识里感到“时间纹理”粗糙混乱的区域。

然而,脚踝上的契约烙印灼烧得愈发频繁剧烈,像是在发出尖锐的警报。鲁伊恩特,或者他代表的某种力量,显然并未放弃追踪。

第三天下午,当他艰难地翻越一片碎石坡时,一种被窥视的冰冷感觉陡然攫住了他。那不是人类的目光,更像是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恶意锁定。

他猛地扑倒在一块巨石后面,心脏狂跳,屏息凝神。

片刻之后,坡下传来极其轻微的、利爪刮擦岩石的声音。非常快,非常敏捷。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点头。

下方不远处,三只似犬非犬的生物正在低头嗅闻着他刚刚走过的路径。它们的大小如同壮硕的狼犬,但通体覆盖着暗沉无光的黑色甲壳,没有毛发,头部裂开巨大的、布满细密利齿的口器,却没有眼睛。它们的感知显然完全依赖于其他方式——很可能是追踪他脚踝上那不断散发“信号”的契约烙印!

噬契约犬(Pact Hounds)!这个名词如同沉入水底的冰块,突然从莫伊塞斯苏醒的记忆深处浮起。这是一种被黑巫师培育出来的魔法造物,专门用于追踪特定的魔法标记,不死不休!

它们显然已经捕捉到了他的踪迹,并且正在迅速接近!

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和装备,绝无可能对抗三只这样的怪物!

跑!必须跑!

他转身就在崎岖的坡顶上狂奔,顾不上隐藏动静。下面的噬契约犬立刻察觉,发出一种尖锐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嘶鸣,四肢发力,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攀爬追击!

它们的速度太快了!阿吉甚至能听到它们利爪刨抓岩石的密集声响和那令人牙酸的嘶鸣越来越近!

绝望之中,他冲下碎石坡,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布满低矮砾石的干涸河床。这里无处可藏!

就在第一只噬契约犬凌空扑向他后背的瞬间——

阿吉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苏醒的记忆碎片、以及对时间那模糊的感知,在这一刻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轰然交汇!

他没有思考,只是凭着那股本能,猛地向旁边扑倒,同时右手并非握住短剑,而是虚空一抓,仿佛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然后向着扑来的黑影,狠狠一“扯”!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但以他为中心,一小片区域内的“某种东西”似乎瞬间被扭曲了!光线发生了一种诡异的、水波般的折射,空气发出低沉压抑的嗡鸣!

那只凌空扑下的噬契约犬,动作骤然变得极其古怪。它的扑击仿佛被无限拉长、变慢,像是陷入了一块无形的、粘稠的琥珀之中!它尖锐的嘶鸣被拖拽成一段漫长而扭曲的音调,庞大的身体凝滞在半空,呈现出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静止状态!

另外两只追上来的噬契约犬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所影响,它们急停在下,焦躁地原地打转,发出困惑的呜呜声,它们依赖的追踪感知仿佛瞬间被干扰、切断了。

这诡异的凝滞只持续了不到两次心跳的时间!

啪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轻响!那凝滞的空间骤然恢复正常!

半空中的噬契约犬以更快的速度狠狠砸落在阿吉刚才位置旁边的地面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它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挣扎着爬起来,甲壳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阿吉自己也因脱力和反噬猛地吐出一口血,眼前发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和某种未知的能量。

但他没有时间喘息!另外两只噬契约犬已经从短暂的困惑中恢复,再次锁定了他,嘶鸣着扑了上来!

完了!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咻!咻!

就在此时,两支力道极强的箭矢如同毒蛇般从侧面的岩壁上方射出,精准无比地分别射中了两只噬契约犬颈部甲片的缝隙!

箭矢显然经过特殊处理,命中后瞬间爆开一小团银白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吞噬!

两只噬契约犬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疯狂翻滚挣扎,但那银火如同附骨之疽,很快将它们烧成了两团扭曲的焦炭!

最后那只被“凝滞”过的噬契约犬见状,发出一声恐惧的呜咽,竟然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极快的速度逃走了,瞬间消失在乱石之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被追赶到绝地反击(那甚至不能算他的反击),再到神秘箭矢解围,不过短短十几秒。

阿吉瘫软在河床上,大口喘着气,看着那两团仍在燃烧的银火,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更大的惊疑。

是谁?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侧面的岩壁上,一个身影站了起来。逆着光,他只能看出对方披着厚重的、用于伪装的灰色斗篷,身形看起来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纤细。对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弓。

那人动作敏捷地攀下岩壁,落在河床上,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目光先是扫过那两堆焦炭,然后落在了瘫倒在地的阿吉身上。斗篷的兜帽压下,看不清面容。

“时间残响……还有黑巫师的臭味。”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子,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硬和审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说的“时间残响”,显然是指阿吉刚才那扭曲时空的本能一击。

阿吉心中巨震。这个人不仅出手救了他,还一眼就看穿了他身上最深的秘密之一!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脱力和伤势而再次跌倒。

那个女子没有上前搀扶,只是继续冷冷地问道,同时手指轻轻搭上了弓弦,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说话。不然下一箭,穿透的就不会是那些畜生的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