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一股混杂着惊骇与狂喜的电流，窜遍了他的全身。他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是因为激动。
“活了！她活了！”他猛地扭过头，朝着操作间紧闭的铁门，用尽毕生力气嘶吼起来。
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已经完全变调，尖锐得几乎要撕裂喉咙，“老张，来人，快叫救护车，她还有气，白雪还有气啊！”
吼声在狭小的操作间里炸开，形成一股强大的回音，竟盖过了炉火的轰鸣，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穿透力，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震得他耳膜发疼。
“哐当！”厚重的铁门被外面的人猛地推开，发出一声巨响。老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显然是刚准备喝水，听到吼声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老张的脸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平日里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操作间，先是落在阳春身上，然后落在推车上的白雪身上。当他看到白雪那微弱起伏的胸膛时，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冒着热气。
“这、这是……”老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他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踉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白、白小姐她……她不是已经……”
他舌头打结，说不下去了。
死了两三天的人竟然有复活的迹象，他在殡仪馆干了数十年，从未见过。这一幕，完全颠覆了他几十年的认知，超出了所有常理。
他死死地盯着推车上的白雪，眼睛里塞满了惊疑、骇然，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阳春没有时间解释，他冲到门口，抓住老张的胳膊，声音依旧嘶哑：“老张，快，快打120，叫救护车，她还活着，再晚就来不及了。”
老张被他晃得回了神，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号码，好几次都按错了键。
这里是县城郊区，救护车来得很快，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殡仪馆的死寂。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操作间，将白雪小心翼翼地抬上去，挂上点滴，一路往医院赶。
阳春也跟着上了车，他坐在担架旁，双手紧紧攥着，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白雪的脸，生怕她再一次失去呼吸。
古城中心医院。
急救通道的红灯固执地亮着，散发着不祥而焦灼的光芒。红灯一闪一闪，映在走廊的墙壁上，也映在阳春的脸上，让他本就苍白的脸添了几分血色。
急诊区特有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的刺鼻味，药物的苦涩味，病人的汗液味，还有隐约传来的排泄物味，再混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全都凝固在一起，令人窒息。
天花板白炽灯管发出电流嗡鸣，将长长的走廊照得一片惨白，晃得人眼晕。
阳春背靠着墙壁，身体滑坐下去，双手插在裤兜里。他身上的深蓝色工装沾满了炉灰和汗渍，在这洁净到发亮的医院环境里，像一块肮脏的补丁，刺眼又突兀。
裤兜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时不时地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想用这点微末的痛楚，来证明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也想借此压制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嘴唇上的触感还在——那诡异的、介于死与生之间的“温软”，挥之不去。每一次回忆起那种触感，他都会觉得胃部一阵翻搅，一股恶心感涌上来，后背也会窜起透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哆嗦。
还有白雪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胸膛起伏。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希望，是生机。可现在，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冷静下来之后，那起伏却像一个来自幽冥的、充满恶意的信号。
她真的活了吗？还是说，那只是回光返照？或者，是某种更诡异的、超出他认知的现象？
他想起自己的无神论信仰。他一直相信科学，相信生死有命，相信所有的现象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可今天发生的一切，令他一片茫然。
白雪的“死而复生”，那诡异的“温软”触感，还有操作间里消失的白色影子——这一切都太荒谬，太可怖了。
他构筑起来的世界观，正在一点点崩塌、沉沦，像一座被洪水淹没的城堡，很快就要化为一片废墟。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的脚步声，阳春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期待。可护士只是匆匆走过，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他又低下头，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白雪能不能活下来？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世界，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白雪的身上，一定藏着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一个关于生与死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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