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屋顶漏得厉害,豆大的雨点砸在朽坏的木梁上,溅起细碎的泥点,落在沈清辞单薄的素裙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老夫人躺在临时铺的干草上,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方才那口血吐出来后,她就彻底昏迷了过去,任凭沈清辞怎么叫,都没半点反应。
春桃跪在一旁,一边用自己的衣襟擦着老夫人脸上的雨水,一边哭得泣不成声:“小姐,老夫人会不会……会不会不行了?我们没有药,没有炭火,连口热粥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沈清辞自己也不好受,额头烫得吓人,眼前阵阵发黑,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眼前的惨状,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撑不下去”的念头——父亲在天牢生死未卜,老夫人昏迷不醒,她身无分文,还被沈若薇卷走了最后一点财物,如今困在这座漏雨的破庙里,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母亲苏婉清——母亲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医袍,正坐在药圃旁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千金方》,温柔地对她说:“清辞,医术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护己的。将来若是遇到绝境,别慌,别怕,看看身边的草木,它们或许就是你的生机。”
“母亲……”沈清辞喃喃出声,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母亲的话像一道光,突然照亮了她混沌的脑子——是啊,母亲说过,草木皆可入药,这座破庙里,说不定就有能救她们的草药!
她猛地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撑着墙壁站起来。春桃见她要动,连忙扶住她:“小姐,您别起来!您烧得那么厉害,再淋雨就完了!”
“我没事。”沈清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坚定,“春桃,你看好老夫人,我去看看破庙里有没有能用的草药——母亲说过,薄荷能退烧,蒲公英能消炎,艾蒿能驱寒,说不定这里就有。”
不等春桃再说什么,她已经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往破庙深处挪去。破庙的角落堆满了枯枝败叶,潮湿的地面上长满了杂草,她蹲下身,忍着头晕目眩,仔细地在杂草里翻找——雨水打湿了她的手,冻得指尖发麻,可她不敢停,每多找一株草药,她和老夫人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找到了!小姐,这里有薄荷!”春桃也跟着过来帮忙,在一堆枯草下,发现了几株叶片泛着清香的薄荷,叶子上还沾着水珠,看起来格外鲜嫩。
沈清辞眼前一亮,连忙伸手去拔,又在旁边找到了几株蒲公英和一小片艾蒿。她把草药拢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挪回老夫人身边,又让春桃去捡些干燥的枯枝——好在破庙的屋檐下还藏着些没被淋湿的柴火,勉强能用来生火。
春桃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的灶台,沈清辞则把薄荷和蒲公英的叶子摘下来,放在一块干净的碎瓷片上,用发簪的尖端细细碾成碎末。她的手还在发抖,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可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认真——这是她们唯一的药,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柴火终于点着了,微弱的火苗舔着锅底(她们找了个破陶罐当锅),罐子里装着从外面接的雨水。沈清辞把碾碎的草药放进去,又撕了一小片艾蒿叶子丢进去,看着草药在水里慢慢煮出浅绿色的汤汁,心里的希望一点点燃了起来。
“小姐,您快歇歇吧,看您的脸,红得吓人。”春桃看着沈清辞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陶罐,却被沈清辞躲开了。
“我没事。”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药要盯着火候,煮久了药效就散了,煮短了没效果——老夫人还等着呢。”
话音刚落,她眼前突然一黑,直直地往旁边倒去。春桃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却发现她的身体烫得吓人,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小姐!小姐你醒醒!”春桃抱着沈清辞,哭得撕心裂肺,可看着陶罐里渐渐沸腾的药汁,又不敢放下她——她知道,这药不仅要救老夫人,还要救沈清辞。
就在春桃手足无措的时候,破庙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沈若薇。她身上穿着干爽的锦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看到破庙里的景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哟,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昏过去了?老夫人也躺在地上,看来你们过得不怎么样啊。”
春桃看到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沈若薇!都是你!你卷走了我们的银钱和首饰,自己住客栈,吃好的,却不管我们的死活!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放过我?”沈若薇嗤笑一声,走到陶罐旁,闻了闻里面的药汁,一脸嫌弃地说,“就这破草煮的水,也想治病?别到时候没治好,反而把人毒死了。再说了,那些银钱和首饰,是我凭本事拿到的,谁让你们自己没用,守不住东西?”
她说着,故意打开手里的食盒,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糕点,香气瞬间弥漫在破庙里,和草药的苦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这包子真好吃,比破庙里的草水强多了。可惜啊,有些人就是没福气,只能在这里喝苦水。”
春桃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打不过沈若薇,只能紧紧抱着沈清辞,眼泪掉个不停。
就在这时,沈清辞突然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依旧通红,眼神却清明了许多,看到沈若薇手里的食盒和她身上的锦裙,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鼓囊囊的包袱——包袱的缝隙里,露出了一截熟悉的红绳,正是她系在母亲玉镯上的那条!
“沈若薇,”沈清辞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冷意,“你手里的包袱,是我的吧?里面的玉镯和银盒,也是我的吧?”
沈若薇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强装镇定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东西,跟你没关系!”
“是吗?”沈清辞撑着春桃的手,慢慢坐起来,目光扫过破庙里其他的流民——这些流民大多是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刚才一直沉默地看着,此刻听到“玉镯”“银盒”,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
沈清辞提高了声音,对着流民们说:“诸位乡亲,我是镇国将军府的沈清辞,如今我父亲被诬陷通敌叛国,沈家被抄家,我们这些家眷被赶到这座破庙。这位是我的堂妹沈若薇,寄养在我家三年,吃穿用度都是我家供给。可她却在沈家落难时,卷走了我母亲留下的玉镯、我的银盒,还有老夫人的金钗,自己住客栈、吃糕点,不管我们的死活——大家说说,这是不是忘恩负义,趁火打劫?”
流民们本就对“权贵落难”有些同情,再听到沈若薇的所作所为,顿时炸开了锅。
“这姑娘也太过分了!人家好心收留她,她却趁火打劫!”
“就是啊!这玉镯和金钗,定是人家的传家宝,她怎么能拿走呢?”
“姑娘,你别怕,我们帮你评理,让她把东西还回来!”
议论声越来越大,沈若薇吓得脸色惨白,她没想到沈清辞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她。这些流民虽然穷,却最恨忘恩负义的人,若是真的闹起来,她不仅要还回东西,说不定还会被打。
“我……我没有!”沈若薇还想狡辩,可看着流民们愤怒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只是暂时替姐姐保管,等以后沈家好了,我再还回去……”
“暂时保管?”沈清辞冷笑一声,“那你现在住客栈、吃糕点,用的是谁的钱?我和老夫人在破庙里淋雨,喝草水,你却拿着我的钱享受,这就是你说的‘暂时保管’?”
沈若薇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咬着牙,从包袱里拿出沈清辞的银盒,又摸出一小锭银子,狠狠摔在地上:“给你!这银盒和银子还给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沈清辞让春桃把银盒和银子捡起来,又看着沈若薇手里的食盒:“还有你手里的糕点和包子,也留下——老夫人昏迷了一天,还没吃东西。”
沈若薇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不答应,只能把食盒往地上一丢,转身就往破庙外跑,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沈清辞一眼:“沈清辞,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清辞没理会她的威胁,拿起陶罐里的药汁,吹凉后,用勺子一点点喂给老夫人。药汁很苦,可老夫人喝了几口后,呼吸渐渐平稳了些,脸色也好看了一点。
春桃拿着沈若薇留下的包子,递给沈清辞:“小姐,你快吃点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还发着烧。”
沈清辞接过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却觉得没什么味道。她看着手里的银盒——里面还有几两碎银,足够她们暂时买些吃的和药材。又想起父亲在被抓走前说的“母亲的旧部,在城南”,心里有了主意。
“春桃,”沈清辞吃完包子,对春桃说,“明天你留在这里照顾老夫人,我去城里一趟——我要去天牢探望父亲。”
“小姐,你去天牢?可是……可是我们现在是罪臣家眷,狱卒会不会不让你见将军啊?”春桃担忧地说。
沈清辞握紧了手里的银盒:“我有办法。刚才我听流民说,天牢的狱卒老王有腿疾,常年疼痛难忍。母亲的医书里有治腿疾的方子,我可以用方子和银子收买他,让他帮我们传递消息——父亲一定知道更多关于军粮和李斯年的线索,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救父亲出来。”
春桃点了点头:“那小姐你一定要小心,城里现在到处都是抓我们这些罪臣家眷的人,你千万不要被认出来。”
“我知道。”沈清辞说着,把母亲的手记从袖袋里拿出来——刚才混乱中,她一直把手记藏在身上,没被搜走。她翻到手记里关于“腿疾药方”的那一页,仔细记了下来,又把手记重新藏好。
夜色渐深,破庙里的流民大多睡着了,只有微弱的柴火还在燃烧。沈清辞靠在老夫人身边,看着外面渐渐停了的雨,心里充满了忐忑——去天牢探监,会不会遇到危险?父亲能不能给她更多线索?母亲的旧部又在哪里?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破庙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外面徘徊。她立刻握紧了袖中的软剑发簪,警惕地看向破庙门口——月光下,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看不清样貌,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墨香。
是谁?是李斯年派来的人,还是……父亲说的“母亲的旧部”?
沈清辞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不知道这道身影是敌是友,也不知道明天去天牢,等待她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境。但她知道,她不能退缩——为了父亲,为了老夫人,为了沈家的冤屈,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