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破庙外的泥地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沈清辞已经醒了。她借着微弱的晨光,把母亲留下的素色襦裙换成了春桃找的粗布衣裳,又用炭灰在脸上抹了几道,遮住原本白皙的肤色——这是她昨晚想好的“乔装”,罪臣家眷在京城四处受限,只有扮成平民女子,才能顺利进城。
“小姐,这炭灰抹在脸上,太糙了,您皮肤嫩,会不会疼啊?”春桃看着她脸上的痕迹,心疼得不行,又把包好的药包和碎银塞进她怀里,“这是您昨晚配的治腿疾的药粉,还有那锭银子,您都拿好,路上小心,要是遇到官差,千万别慌。”
沈清辞拍了拍她的手,又俯身看了看老夫人——经过昨晚的药汁和糕点调理,老夫人已经能轻声说话了,只是还很虚弱。她凑到老夫人耳边,小声说:“祖母,我去城里看父亲,很快就回来,您好好养病,等我消息。”
老夫人攥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却只说了句:“小心……别连累自己。”
沈清辞点点头,转身走出破庙。城门刚开,守城的士兵正逐一检查进出的人,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行人。沈清辞低着头,跟着人流往前走,手指悄悄攥紧了袖中的软剑发簪——若是被认出来,她只能拼一把。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一个士兵拦住她,目光在她脸上的炭灰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几分怀疑。
沈清辞故意压低声音,装作怯懦的样子:“官爷,我是城外村子里的,进城给我娘抓药,她得了咳嗽的病,实在熬不住了。”她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文钱,偷偷塞给士兵,“您行行好,让我进去吧,抓了药我就走。”
士兵掂了掂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她粗布衣裳的打扮,没再多问,挥挥手让她过去了。沈清辞松了口气,快步走进城里,按照昨晚流民说的路线,往天牢的方向走。
城里的街道比往日冷清了许多,随处可见贴着“捉拿沈毅同党”的告示,上面还画着沈家人的画像——她的画像画得不算像,再加上脸上的炭灰,倒也不怕被人认出来。路过一家药铺时,她停下脚步,想再买些独活和当归——昨晚配的药粉里,独活用量不够,而当归能补血,正好给老夫人用。
可刚走进药铺,就听到药贩和一个客人在争执:“你这独活是假的!真独活断面有朱砂点,你这根本没有,还敢卖这么贵!”
“你懂什么!这是新采的独活,品种不一样!不买就别耽误我做生意!”药贩不耐烦地挥手,语气蛮横。
沈清辞心里一动——独活是治腿疾的关键药材,假独活不仅没用,还可能伤身体。她走上前,拿起药贩手里的“独活”,仔细看了看断面,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轻声道:“这位大哥说得对,这确实是假的。真独活有特异香气,断面的朱砂点呈放射状,你这药材不仅没香气,断面还是白色的,分明是用白芷冒充的。”
药贩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粗布打扮的女子还懂药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是谁啊?敢来我这里挑事?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我只是想买些真独活。”沈清辞没跟他争执,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我娘腿疾犯了,就等着独活入药,你要是有真的,这银子就是你的;要是没有,我就去别家买。”
药贩见她出手阔绰,又说得头头是道,知道遇到了懂行的,连忙换了副笑脸:“姑娘别见怪,是我眼拙了,真独活我这有,就是贵点,姑娘要是要,我给你算便宜些。”说着,从柜台下拿出一包真独活,递给沈清辞。
沈清辞接过药材,确认是真的,付了银子,转身离开。刚走出药铺,就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她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转身走进巷子里,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破庙外那道神秘身影的气息一模一样。
是同一个人?他是谁?为什么跟着自己?
沈清辞心里满是疑惑,却不敢多停留,加快脚步往天牢走去。天牢外守卫森严,门口站着十几个侍卫,想要进去比她想象中更难。她没直接上前,而是绕到天牢旁边的小茶馆——昨晚流民说,狱卒老王每天辰时都会来这里喝碗茶。
果然,茶馆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左腿微微蜷着,时不时用手揉一下膝盖,正是狱卒老王。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端着刚买的热茶,走到他对面坐下。
“姑娘,你坐错位置了吧?”老王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好——他腿疾犯了,正心烦。
沈清辞把热茶推到他面前,轻声道:“王大哥,我看您揉膝盖,想必是腿疾犯了吧?我这里有个方子,能治您的腿疾,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老王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你一个小姑娘,还会治病?别是骗钱的吧?我这腿疾都十几年了,太医院的大夫都治不好,你能有什么方子?”
“太医院的方子用的是猛药,治标不治本。”沈清辞不急不躁,拿起桌上的筷子,在茶杯里蘸了点水,在桌上画了个药方,“您看,独活配桑寄生,能祛风湿;牛膝配杜仲,能强筋骨;再加上桂枝温经散寒,您每天煎服,再用艾蒿煮水熏腿,不出半个月,腿疾定能缓解。”
老王看着桌上的药方,眼神渐渐变了——这方子和太医院的确实不一样,而且他听人说过,独活和桑寄生是治老寒腿的良药。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要什么?要是方子真有用,我给你银子。”
“我不要银子。”沈清辞压低声音,“我想请您帮个忙——我想见天牢里的沈毅将军,就说几句话,不会给您添麻烦。”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站起身:“你是沈家人?我告诉你,沈将军是通敌叛国的罪臣,谁敢帮你见他?你赶紧走,不然我就喊人了!”
“王大哥别急。”沈清辞连忙拉住他,从怀里拿出那包刚买的独活和一小锭银子,“这是药方里的药材,还有这点心意。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我就问他一句话,不会连累您的。您想想,您的腿疾每天疼得睡不着觉,要是有了这个方子,以后就能好好过日子了,难道不比守着这‘规矩’强?”
老王看着那包药材和银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昨晚疼了一整晚,确实熬不住了。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咬了咬牙:“好!我帮你!但只能见一盏茶的时间,而且不能带东西进去,要是被人发现,我可救不了你!”
沈清辞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谢谢您,王大哥,我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
老王带着她从后门绕进天牢,穿过几道阴暗的走廊,最后停在一间牢房前。牢房里阴暗潮湿,沈毅穿着囚服,头发散乱,却依旧坐得笔直,看到沈清辞,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父亲!”沈清辞隔着铁栏,声音哽咽。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来的?”沈毅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责备,“这里危险,你赶紧走!”
“我不走,我有话问您。”沈清辞强忍泪水,“您跟我说,母亲的旧部在城南,是谁?还有‘护粮’,您说的粮,是不是被调换的军粮?粮草官是谁?”
沈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是来拿线索的。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母亲的旧部是城南‘百草堂’的坐馆大夫,姓苏,你报‘婉清’的名字,他就会帮你。至于军粮,调换的是雁门关的冬粮,粮草官叫张诚,现在被李斯年的人软禁在城郊驿站,他手里有粮草调换的火漆印——你一定要找到他,拿到火漆印,这是证明我清白的关键!”
“火漆印?”沈清辞连忙记在心里,“我知道了,父亲,我一定会找到张诚,拿到证据,救您出去!”
“小心李斯年的人,他们盯着你呢。”沈毅又叮嘱道,“还有,遇到危险,找靖王萧煜——他表面闲散,实则……”
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脚步声,老王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姑娘,快走!有人来了!”
沈清辞不敢多留,最后看了父亲一眼,转身跟着老王往外跑。刚跑出天牢,就看到一辆青色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帘微动,她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是昨天在药铺外看到的青色身影。
马车旁的暗卫看到她,递过来一个小纸包,低声道:“我家主子说,姑娘要找的张诚,在驿站被看得紧,这个你用得上。”
沈清辞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影”字——和母亲手记里的“影”字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向马车,想道谢,马车却已经驶远,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墨香。她握着令牌,心里满是疑惑——这个“主子”是谁?为什么要帮她?难道是父亲说的靖王萧煜?
来不及细想,沈清辞握紧令牌,快步往城郊驿站的方向走。她知道,拿到火漆印是救父亲的关键,而前路,定是布满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