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朝廷的钦差带着冰冷的圣旨和罗织的罪名，如同索命的无常，迅速抵达了各位藩王的封地。在绝对的力量和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大多数藩王措手不及，或惊恐地被擒拿，或绝望地认罪。然而，当钦差队伍抵达荆州，准备如法炮制，废黜湘王朱柏时，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极其惨烈的抵抗。
湘王朱柏，性情刚烈，文武双全，素有名望。他无法接受这等莫须有的屈辱，更不愿像其他兄弟一样被废为庶人，囚禁至死，受尽折辱。在钦差即将闯入王府的那一刻，他做出了一个震惊天下的决定——紧闭宫门，举火**！携全家老幼，一同葬身于熊熊烈火之中，以最决绝、最惨烈的方式，对抗朝廷的逼害！
冲天而起的黑烟和噩耗，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南京。
（二）
奉天殿内，朱允炆正与群臣议事，心中还带着一丝推行“伟业”的虚浮兴奋。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呈上，内侍用颤抖的声音念出湘王阖府**的消息时，整个大殿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朱允炆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巨大的恐惧。
“怎……怎么会……？”他声音嘶哑，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朕……朕没有……朕只是要削他的爵位，朕没想要他死啊！”
这一刻，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权威幻想，都被这血淋淋的现实击得粉碎。逼死亲叔的罪名，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他的心头。
就在满朝文武皆被这惨剧震慑，无人敢出声之际，古潼出列了。他面色沉痛至极，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撩袍跪倒在地，声音清晰而悲怆，响彻整个大殿：“陛下！湘王殿下以死明志，血溅荆楚！此乃千古惨剧！足见朝廷削藩之策，操切过甚，已失人心，更悖人伦！若再不止步反思，更改策略，恐天下汹汹，宗室离心，国将大乱！臣恳请陛下，即刻下罪己诏，暂停削藩，妥善安抚诸王，追恤湘王，以安天下之心！否则，臣恐……恐太祖皇帝开创之基业，将毁于一旦！”
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剖开了朱允炆极力想要掩饰的伤疤和错误，将最残酷的后果和责任，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三）
朱允炆被这番直言刺得体无完肤，尤其是在他最为惊惶悔恨的时刻。极度的羞愤、恐惧和一种被当众揭穿的恼怒瞬间淹没了他。
“古潼！”他猛地一拍龙椅，手指颤抖地指着殿下跪着的人，脸色铁青，声音因暴怒而扭曲，“你……你大胆！你这是在指责朕吗？！你是在说朕是逼死叔父的昏君吗？！湘王自寻死路，与朕何干！与国策何干！”
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口不择言。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齐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他知道，机会来了！彻底将古潼这个碍眼的、总是唱反调的人扳倒的机会，来了！
他立刻出列，厉声附和，并将矛头直接引向了最恶毒的方向：“陛下息怒！古潼此言，绝非忠臣所为！湘王畏罪自杀，罪有应得！古潼不仅不为陛下分忧，反而借此机会攻讦陛下，动摇国本，其心可诛！臣甚至怀疑，他屡屡阻挠削藩，为藩王张目，是否早已与外藩暗中勾结，图谋不轨！”
黄子澄也立刻跟上，落井下石：“齐大人所言极是！古潼其心叵测！陛下，当此之时，决不可被此等居心不良之徒蛊惑！”
“够了！”朱允炆被彻底激怒，理智尽失，他指着古潼，嘶声道：“古潼殿前失仪，诽谤君上，革去所有官职，给朕……给朕拖出去，廷杖四十！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入！”
殿前武士上前。古潼没有挣扎，也没有再看暴怒的朱允炆一眼，只是自己站起身，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那御座上已然失控的年轻皇帝，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然后，他挺直脊背，任由侍卫将他带了下去。
那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朱允炆心慌。
（四）
退朝之后，朱允炆独自瘫坐在龙椅上，浑身冰冷，殿外隐约传来的廷杖声每一下都像打在他的心上。愤怒过后，是巨大的空虚和恐惧。他知道，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
齐泰却没有离开，他悄无声息地再次求见。
“陛下，”齐泰屏退左右，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神色，“臣知陛下此刻心绪难平。然，古潼之事，绝非偶然。臣……臣近日整理先帝遗物，偶然发现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刻意营造着神秘氛围。
朱允炆疲惫地抬起眼：“……什么事？”
齐泰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卷明黄绢帛，样式古老，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此乃……乃先帝大行前，秘密交付给心腹内侍保管的一封……遗诏。嘱托唯有在……在陛下与古潼君臣离心，或觉无法掌控此人时，方可呈于陛下御览。”
朱允炆瞳孔骤缩，猛地坐直了身体：“皇祖父的……遗诏？内容是什么？！”
齐泰没有立刻展开，而是沉声道：“先帝英明，烛照万里，似乎……早已洞察古潼此人之危险性，甚至……洞察到其对陛下可能存有的……非分之想。”他刻意将“非分之想”几个字咬得极重。
朱允炆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个他深埋心底、最禁忌、最不愿面对的隐秘，竟然……竟然早已被皇祖父察觉？甚至还留下了遗诏？
“念！”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齐泰缓缓展开绢帛，用一种沉痛而庄严的语调，开始宣读那份伪造（或半真半假篡改）的“遗诏”。遗诏中，朱元璋以极其严厉和厌恶的口吻，指出古潼“心思深沉，非纯臣之器”，“其视储君之情，逾于常轨，有违人伦纲常”，警告朱允炆必须严加防范，必要时甚至可“除之以免后患”……
每一个字，都像毒针一样扎进朱允炆的心脏。结合刚才的冲突，结合那个越界的吻，结合古潼一直以来超乎寻常的关切和此刻“逼宫”般的谏言……这份“遗诏”的内容，竟然显得如此“契合”和“真实”！
巨大的震惊、被看穿的羞耻、以及一种被最亲近的祖父和臣子共同“背叛”的混乱感，彻底击垮了朱允炆。他瘫在椅中，失魂落魄，心中对古潼那最后一点复杂的感情和信任，彻底被恐惧、厌恶和猜忌所取代。
齐泰看着皇帝的反应，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知道，这把来自“太祖皇帝”的刀，已经精准地命中了目标。古潼，再也无法构成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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