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太傅非臣 > 第五章 暗流汹涌与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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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齐泰的发难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东宫这片看似平静的水域下,激起了层层暗涌。

虽然太子朱标并未立刻因此事责难古潼——他更关心实务,古潼此前在粮草调度上提出的“分段运输、沿途设仓减耗”之法确实有效,且他认为属官间的些许龃龉实属正常——但氛围已然不同。

古潼和沈白浪明显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和审视。记录言行的宦官笔耕不辍,似乎恨不得记下他们每一次呼吸的节奏。其他东宫属官,尤其是齐泰、黄子澄等崇尚正统儒学的官员,看他们的眼神多了明显的疏离和戒备,偶尔相遇,也只是冷淡地点头示意,不再有多余的寒暄。

沈白浪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大部分时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书堆里,除了必要的交流,绝不多说一个字,连对古潼挤眉弄眼都少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让他前所未有地想念现代的Wi-Fi和外卖。

古潼则表现得愈发沉稳。他更加谨言慎行,与朱允炆讨论学问时事时,更加注重引经据典,将现代思维包裹在厚厚的传统外壳之下。但他并未停止输出,只是方式更加隐蔽和巧妙。他知道,唯有持续证明自己不可替代的价值,才能暂时保住眼前的立足之地。

然而,朱允炆的态度变化却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这位皇长孙依旧时常来文华殿侧殿,询问问题,听取见解。但他停留的时间似乎变短了,而且,他更多时候是直接询问古潼,目光很少投向缩在角落里的沈白浪。即便偶尔问到沈白浪,语气也带着一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审视。

有一次,朱允炆看到古潼习惯性地将一杯晾好的水递给抄书抄得手腕酸痛的沈白浪时,他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状似无意地轻声对古潼说:“先生待下,未免过于宽仁了。主仆有别,方是正理。”

古潼心中一惊,抬眼望去,只见朱允炆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不清情绪。这话听起来像是规劝,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满?

古潼立刻躬身道:“殿下教训的是。只是沈白他……身体孱弱,学生一时失察,以后定当注意。”他心中警铃大作,朱允炆的敏感和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占有欲,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这并非好事。

(二)

压力之下,古潼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齐泰的敌意绝非孤例,他们这两个“异类”的存在,早已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一旦太子……那个他已知的历史节点到来,朱允炆身处漩涡中心,自身难保,届时谁能护住他们?

他必须寻找后路。而纵观全局,唯一可能、也唯一有实力与南京朝廷抗衡的,只有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

这个念头极其危险,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古潼别无选择。他熟知历史,知道朱棣的成功并非偶然,此人雄才大略,且极善笼络人心。他需要向朱棣展示自己的价值,换取一个未来的保障,或许……还能为那个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走向毁灭的朱允炆,留一线并非死路的生机?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连他自己都觉得渺茫。

如何联系朱棣?直接写信是自寻死路,东宫乃至整个南京城的邮政系统恐怕都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下。

机会来自一次偶然。古潼在整理一批地方进献的古籍时,发现其中混有几份北平府民间雕版印刷的佛经。其雕工精湛,版式新颖,远超同时期南方水平。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人——道衍和尚姚广孝。此人是朱棣最重要的谋士,以僧人之身份行纵横捭阖之实,且对新奇事物和人才有着极强的兴趣。

古潼决定冒险一试。他利用沈白浪那手勉强能看的小楷(模仿明代馆阁体),由自己口述,让沈白浪誊抄了一封极其隐晦的信。

信中,他全然不提身份政局,只以“江南一慕佛者”的身份,盛赞北平雕版技艺之精妙,并就佛经中几处冷僻的释义和版本流传问题,提出了几点极有见地、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疑问,其视角之奇特,论证之新颖,绝非寻常腐儒所能提出。最后,他似是无意地提及“闻燕地多豪杰,能容异说,心向往之”,轻轻一点,留下钩子。

这封信被小心地封入一个普通信封,夹在那几卷佛经之中,然后通过东宫一条极其隐秘的、古潼花了很大代价才疏通的、负责向外处理废旧物品的小渠道,混在一批即将发回原籍的“无用旧书”中,寄往北平庆寿寺,收件人写的是寺内执事僧。这是一场豪赌,赌姚广孝能注意到这封信,并能读懂其中的弦外之音。

整个过程中,沈白浪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写完字后几乎虚脱。“潼哥……这……这要是被发现了,咱们可就……”

“闭嘴。”古潼面色冷峻地销毁了所有草稿,“要想活下去,光躲是没用的。从现在起,忘记这件事。”

(三)

信寄出去了,如同石沉大海,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回音。东宫的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中继续。

朱允炆似乎察觉到了古潼近来心事重重,来的次数又稍稍频繁了些。他不再提沈白浪,而是更多地与古潼谈论诗词歌赋,谈论历史兴替,甚至偶尔会流露出对沉重政务的疲惫和对父亲病情的担忧。

这种带着依赖和软弱的倾诉,让古潼心情复杂。他知道这个少年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承受他根本无法承受的重压。他看着他清瘦的侧脸,看着他偶尔因忧虑而紧蹙的眉头,那份想要保护他的心情与已知的历史结局剧烈冲突,带来一种无力的绞痛。

一日午后,朱允炆屏退左右,只留古潼一人在殿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明黄色的常服上,却暖不透他眉宇间的轻愁。

“先生,”他忽然轻声问,目光落在虚空处,“若有一日,身负重担,却前路迷茫,四周皆是劝进之声,却不知其中几分真意,几分假意……该如何自处?”

古潼心中猛地一沉。他知道,朱标的身体恐怕真的不行了,朱元璋的态度也日益明确,压力已经提前降临在这个少年身上。

他沉默片刻,谨慎地回答:“殿下,学生以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但需固守本心。耳目众多,则需兼听,更需明辨。真意假意,非听其言,而观其行,察其利之所向。殿下仁厚,天下皆知,然……仁厚需有锋芒,方能不被裹挟。”

他没有直接教他如何斗争,而是教他如何看清和自保。这已经是极限。

朱允炆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古潼,眼神复杂。他似乎听懂了古潼的言外之意,又似乎更困惑了。良久,他才低声道:“先生之言,总是如此……发人深省。只是这锋芒……谈何容易。”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疲惫。

这时,一名小宦官怯生生地在门外禀报:“殿下,齐大人、黄大人求见,有要事相商。”

朱允炆立刻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脆弱,恢复了皇长孙的端庄与疏离,淡淡道:“宣。”

古潼知趣地躬身告退。在门口与齐泰、黄子澄擦肩而过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走出大殿,阳光刺眼。古潼知道,风暴正在加速酝酿。而他撒向北方的种子,能否在暴雨来临前生根发芽?

他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心中默念:允炆,我能做的,或许只能是尽力让你摔得不那么疼,或者……为你准备一条并非绝路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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