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色深沉,古潼位于榆钱胡同的私宅书房内,只亮着一盏孤灯。窗外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梆子声,提醒着夜的流逝。
桌案上摊着几份关于漕运改革的文书,但古潼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削藩之议如同悬顶之剑,朱允炆的日渐疏远和齐黄二人的步步紧逼,都让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啧,我说潼哥,你这眉头再皱下去,都能夹死苍蝇了。”一个声音带着惯有的惫懒响起。沈白浪拎着一壶酒,也不敲门,晃晃悠悠地就挤了进来,毫不客气地瘫在对面的椅子里,“还在为宫里那小皇帝和那两个酸秀才烦心呢?”
古潼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白浪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长长吁了口气:“要我说,咱们这穿越可真够本儿的。别人穿越要么王霸之气一抖,美女江山全都有,要么种田经商富可敌国。咱俩倒好,一个天天在宫里跟皇帝、王爷、老狐狸们斗心眼子,一个在外面给你当跑腿兼保镖,还得兼职给你调节心理健康。这破时空,真是一点都不友好。”
他的话语依旧跳脱,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同病相怜的感慨。
古潼闻言,嘴角勉强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也拿起酒壶斟了一杯:“是啊……谁能想到,历史系的研究生,最后会卷进大明王朝最凶险的夺嫡漩涡里。”他晃着杯中清澈的液体,目光有些悠远,“有时候半夜醒来,都觉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导师要是知道他的两个学生正在‘亲身体验’靖难之役的前奏,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二)
“梦?这梦代价也太大了点。”沈白浪嗤笑一声,眼神却认真起来,“说真的,潼哥,你就没想过……万一,咱们真的改变不了什么呢?我是说,历史书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
“我知道。”古潼打断他,声音低沉,“建文四年,南京城破,宫中火起,建文帝下落不明。”这几个字,他念得极其艰难,“但既然来了,总得试试。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走向那条绝路,我做不到。”那个“他”字,含义复杂,既指朱允炆,也指这个时代可能免于战火的生灵。
沈白浪看着他,难得地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说起来……我前几天在帮徐至谦那木头收拾一处燕王暗桩的据点时(他负责灭口和清理),发现点有意思的东西。”他压低了声音,“不是金银,也不是兵器,是一些被烧毁大半的图纸和笔记,残片上有些符号和计算方式……很古怪,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倒有点像……咱们那时候的简化公式和工程草图。”
古潼敲击桌面的手指猛然停住,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你说什么?具体是什么内容?”
“太碎了,看不全。”沈白浪摇摇头,“好像跟火器、或者某种机械有关。妈的,当时就觉得后背发凉。你说……会不会除了咱俩,还有别的倒霉蛋也穿过来了?而且……还可能在帮燕王?”
这个猜测让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如果朱棣那边也有来自现代的助力,那局势将变得更加复杂和不可预测。
(三)
就在两人陷入沉思之际,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三声叩响——是徐至谦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古潼与沈白浪对视一眼,瞬间警惕。沈白浪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然后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枚被蜡封得严实的小竹管被递了进来。沈白浪接过,迅速关窗。
“是那木头。”沈白浪将竹管递给古潼,脸色有些古怪,“他居然亲自来了,看来事情不小。”
古潼捏碎蜡封,倒出里面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笔力刚劲,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霸气和……诚意?
信的开头并未署名,但那种语气和内容,让古潼瞬间就确定了来信者的身份——燕王朱棣!
信中的内容更是石破天惊!朱棣并未虚与委蛇,而是直接点破了朝廷正在密谋削藩的动向(其情报能力之强令人心惊),并坦言自己处境艰难,如坐针毡。但他话锋一转,并未直接威胁,而是向古潼发出了合作的邀请!
信中写道:“……先生大才,世所罕见,惜乎明珠暗投,困于腐儒之手,不得施展。允炆侄儿年幼,耳根绵软,易受小人蛊惑,非雄主之象。若先生愿助棣一臂之力,他日功成,必以师礼相待,国士报之!眼下朝廷削藩之剑将落,先生若能从中周旋,迟缓其势,或透露一二关键,棣必深感大德,没齿难忘……”
这封信,堪称赤裸裸的招揽和离间,但同时又精准地抓住了古潼此刻的处境——不被信任,抱负难展。朱棣甚至暗示,他知道古潼有影响朱允炆的能力,希望他能在削藩这件事上“帮忙”,拖延甚至破坏朝廷的计划。
(四)
古潼看完,久久不语,将丝绢递给了迫不及待的沈白浪。
沈白浪扫了一眼,眼睛瞪得溜圆:“我靠!朱棣这老小子……够直接啊!挖墙脚挖到你头上了!他还真敢想!让你当内鬼?”
古潼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波澜起伏。朱棣的这封信,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此刻最大的困境和……诱惑。
继续留在朱允炆身边,看着他被齐黄等人引向深渊,自己却因猜忌而无法全力施为,最终很可能一同毁灭。接受朱棣的邀请?背叛朱允炆,辅佐一个显然更具雄才大略、也可能更冷酷无情的君主?这违背了他穿越而来的初衷,更违背了他内心深处对那个脆弱少年的承诺和保护欲。
而且,沈白浪刚才提到的“现代线索”,如果真与朱棣有关,那这潭水就更深了。
“潼哥,你……怎么想?”沈白浪收起嬉皮笑脸,认真地问。
古潼沉默良久,缓缓道:“朱棣……确实比允炆更像一个皇帝。但是……”他转过身,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有些路,一旦选了,就回不了头了。”
他没有说接受,也没有拒绝。但这句话,已然表明了他内心的挣扎和倾向。
就在这时,远处皇城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凄厉的钟鸣,划破了夜的寂静。那是宫中有紧急大事发生的信号。
古潼和沈白浪脸色同时一变。
“看来……朝廷那边,已经等不及要动手了。”古潼的声音冰冷下去。朱棣的信,和这突如其来的钟声,预示着风暴,已然迫在眉睫。他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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