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太傅非臣 > 第二十七章 尘埃暂落 帝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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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三司会审又经历了两次更为激烈的交锋。陈瑛、齐泰等人穷追猛打,试图从各个角度坐实古潼的罪名,甚至隐隐将“蛊惑皇长孙”、“恃宠而骄”的影射抛了出来。然而,古潼始终沉着应对,辩才无碍,将对方提出的所有“证据”和指控一一拆解,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更重要的是,皇长孙朱允炆的态度经历了首次堂审的爆发后,变得愈发沉稳。他不再轻易被激怒或显得慌乱,在面对后续质询时,言语更加谨慎周全,但维护古潼的立场却未曾动摇。他甚至在一次庭辩中,引经据典,阐述了为君者、为师者当有的信任与担当,虽显稚嫩,却格局初显,令堂上不少中立官员暗自颔首。

最终,由于缺乏任何切实可靠的证据,所有指控均无法成立。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衔上奏,结论是:御史陈瑛所劾之事,查无实据,古潼予以开释。

尘埃,似乎暂时落定。

(二)

旨意下达,古潼官复原职,重返文华殿讲学。一场滔天风波,看似以他的胜利告终。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猜忌的种子已经播下,敌意并未消失,只是暂时潜伏。古潼变得更加沉默内敛,那份现代灵魂的火热被更深地掩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厚重的谨慎和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

朱允炆亲自迎接古潼回东宫。两人相见,礼仪周全,却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朱允炆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复杂和依赖,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愧意(为自己曾有的怀疑)。而古潼的恭敬之下,是更加沉重的保护欲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他亲眼见证了这份“成长”是以何等的痛苦和压力为代价。

(三)

是夜,乾清宫。

朱元璋挥退了所有内侍,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烛火摇曳,将他苍老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金砖上,拉得很长,更显孤寂。

他手中摩挲着一件旧物——或许是一枚普通的玉佩,或许是马皇后生前常用的一件什物。良久,他深深地、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殿中回荡,充满了无人能解的沉重。

“大脚啊……”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苍凉,仿佛在与逝去的妻子对话,“标儿……他去了也有些日子了。你们……见面了吗?”

殿内只有烛火噼啪的轻响,作为回应。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标儿走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允炆这孩子。哭得那个伤心……说他仁弱,怕他将来受人欺负,撑不起这片江山……”

老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重重阻隔,看到了那个在刑部大堂上,虽然苍白单薄却努力挺直脊背、为自己的老师辩护的孙儿。

“要是标儿能看到允炆现在这样……为了护着他那先生,敢直面三法司,说话有条有理,还知道反将一军……虽然还嫩得很,但总算……总算有点样子了。他应该……能稍微安心些了吧?”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属于祖父的欣慰,但旋即又被更深沉的忧虑覆盖。

长时间的沉默。朱元璋的脸色在烛光下明暗不定,帝王的冷酷与父亲祖父的柔情在他眼中激烈交战。

终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宣布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判决,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太子之位……给老四吧。”

这句话说出口,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老四……像咱。有魄力,能镇得住场面,能打仗,能治国。”他像是在陈述优点,语气却毫无喜悦,“可他……杀伐心太重了。咱看得出来。他要是坐了这位子,以后……对他的这些兄弟们,怕是不会有半点手软。咱朱家的天下,怕是要血流成河啊……”

他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骨肉相残的惨烈画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那点短暂的温情消失殆尽,只剩下帝王冰冷的审视:

“你说允炆吧……那孩子,心太善,耳根子软,这是好,也是不好。好的是仁德,不好的是……容易被人拿捏,容易被人利用。”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警觉,甚至带着一丝忌惮,缓缓吐出那个名字:

“尤其……是允炆身边那个古先生。”

“此人……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心惊。这次的事情,换做别人,九条命都没了。可他不但能全身而退,还能逼得允炆站出来,逼得满朝文武看他表演……这份心机手段,这份临危不乱……”朱元璋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透着深深的思虑和戒备。

“允炆依赖他,信重他,这是好事,也是最大的坏事。现在他能教允炆成长,将来……他就能左右允炆的意志!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紧贴在未来的皇帝身边……咱这心里,不踏实啊。”

夜更深了,老皇帝孤独地坐在龙椅上,望着跳动的烛火,心中那盘关于天下、关于子孙、关于权臣的棋局,变得更加凶险复杂。古潼的脱困,并非终点,反而可能是在朱元璋心中,埋下了一颗更深的、关于未来猜忌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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