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子朱标的骤然薨逝,如同抽掉了大明帝国最重要的一根支柱,余震未消。按制,诸王需返藩地,但朱元璋老年丧子,悲痛难以自抑,特许部分年长或关系亲近的皇子暂留京师,伴驾慰藉,同时也暗含了重新审视权力格局的深意。因此,燕王朱棣、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等几位重量级藩王,此刻仍滞留于南京城中。
刑部大堂上的风云变幻,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摆上了这几位王爷的案头。审讯一位东宫讲官,本不入他们的法眼,但此案牵扯出的“北平妖僧”、“离间天家”等敏感字眼,以及皇长孙朱允炆那石破天惊的亲自出面作证,立刻让这件事的性质变得截然不同。它不再是一桩简单的官员纠纷,而是变成了窥探东宫虚实、评估侄儿能力、揣测父皇心思的绝佳窗口。
(二)
燕王府(南京旧邸)内,气氛凝肃。朱棣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最核心的一两名谋士。他指尖敲着桌面,听着关于庭审细节的汇报,特别是朱允炆的表现和古潼的反驳。
“允炆……竟有这般胆气了?”朱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眼中却闪烁着精光,“在金殿之上,直面三司,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甚至还能反将一军?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玩味,“看来,这位古先生,不止会教圣贤书,还会教如何咬人啊。”
谋士低声道:“王爷,那古潼确有过人之处,沉着机辩,陈瑛等人竟一时奈何他不得。皇长孙如此回护,此人若脱困,必成东宫臂助,恐于大业不利。道衍大师此计……”
朱棣抬手打断,冷笑一声:“道衍的心思,本王岂会不知?他这是阳谋。成了,可断允炆一臂;不成,也能让允炆和齐泰那帮人斗得更狠,让父皇看看他这好孙儿和那帮‘忠臣’的能耐。如今看来,倒是把允炆逼出了几分真颜色。”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至于古潼……是个人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不过,现在最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老二、老三他们,怕是坐不住了吧?”
(三)
果然,秦王朱樉在府中得知消息后,反应最为直接粗放。他呷着美酒,对身边人嗤笑道:“老大这才走了多久?东宫就闹出这等笑话!一个穷酸讲师,一个神神叨叨的和尚,就把他们搅得鸡飞狗跳?允炆那小子也是,不在宫里好好读书,跑去刑部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真是丢尽了大哥的脸面!”他言语间充满了对东宫系的轻视和对朱允炆的不以为然,纯粹是看戏心态。
而晋王朱棡的反应则阴鸷得多。他在太原就与太子一系多有龃龉,对朱允炆更无好感。“妖僧?我看是有些人心里有鬼!”他对心腹冷笑道,“那古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儒生,眼神里透着股邪性!说不定真与北平有什么勾连!允炆小儿被他蛊惑,是非不分,竟还当庭维护?真是昏聩!依我看,就该严查!一查到底!最好能扯出些更大的来!”他甚至暗自希望火能烧得更旺,最好能动摇朱允炆的储位资格。
其余几位在京的王爷,如周王、楚王等,或则暗自心惊,保持沉默观望;或则如楚王朱桢,对朱允炆抱有一丝同情,却也不敢轻易出声。京城之内,因几位实权王爷的存在,这场审讯的关注度和潜在影响力被无限放大。他们的态度,即便不直接表达,也会通过其门人故旧,隐隐影响着朝野的舆论风向。
(四)
这股暗流自然也冲击着东宫。朱允炆虽然在那日堂上展现出了难得的勇气,但退下来后,独自面对诸位王叔可能投来的审视、质疑甚至嘲讽的目光,巨大的压力再次将他笼罩。他感到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旷野中,承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齐泰、黄子澄等人更是不断进言,强调局势险恶,必须与古潼彻底切割,以免被牵连。
徐至谦身处其中,感受最为复杂。他目睹了朱允炆的艰难,也看到了古潼的困境。燕王的指令像枷锁,而他自身那份未泯的正直却又让他对眼前的构陷之举感到窒息。他与沈白浪之间那种古怪的、充满对抗又隐隐吸引的关系,也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变得愈发微妙。
而深宫中的朱元璋,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儿子们的反应、孙子的表现、臣子的争斗,都清晰地映在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中。他依旧沉默着,像一座深不可测的火山,无人知晓他何时会爆发,又会将怒火倾泻向何方。三司的下一次审讯,注定将在这种山雨欲来、群王环伺的极度压抑氛围中展开。古潼面临的,将不再是几个文官的指控,而是整个帝国最高权力阶层的无形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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