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在身后关上，那股混杂着隔夜泡面、汗水和廉价外卖的酸腐气味，像一记耳光，把路明非从云端的“S级”幻梦里狠狠抽回了现实。
“嗤——”
芬格尔用牙起开一瓶啤酒，瓶盖弹飞，不知所踪。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
“嗝……爽！衰仔师弟，来一瓶？”他把一瓶冰凉的酒推过来，“借酒消愁，虽然没什么卵用，但至少能让你暂时忘了自己有多衰。”
路明非没接，他像一尊石像，把自己钉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椅子的金属骨架冰得他尾椎骨一阵发麻。
凯撒俯视他的眼神，论坛上那句“两个S级，天差地别”的评论，像两根钢针，在他脑子里来回搅动。
在国内，在叔叔婶婶家，他习惯了当空气。
但这里是卡塞尔学院。
这里人人都是龙，而他，S级，本该是那头最强的。
现在，他像个笑话。
“师兄。”路明非终于开口，嗓子干得像砂纸。
“嗯？”芬格尔又灌了一口酒，眼睛眯着，享受着酒精带来的麻痹。
“那个……3E考试，是什么？”
这是他从论坛帖子里抠出来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这根草上满是尖刺。有人说，只要那个叫白辰的缺席3E考试，他的S级身份就名不副实。
这考试，一定很重要。
芬格尔停下喝酒的动作，转过身，用一种“你是不是没通网”的眼神扫描着路明非。
“我的朋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校长到底是从西伯利亚哪个山洞里把你刨出来的？”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瞬间进入了新闻发言人模式，只是脸上带着一股子恶劣的幸灾乐祸。
“3E考试，全称‘Eyeball-to-Eyeball-Examination’，眼对眼考试。当然，这是代号。它的真实作用只有一个——血统评定。”
“血统评定？”路明非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让他心脏一紧。
“没错。”芬格尔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学院会让你直视一段‘龙文’。你的龙族血统越纯，力量越强，你对龙文的共鸣就越激烈。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灵视’。”
“灵视？”
“一种幻觉。或者说，是你血脉里沉睡的记忆被强行唤醒。你会看见东西，火焰、深海、熔岩中的古城……什么都有可能。总之，‘灵视’越清晰，场面越宏大，你的评级就越高。这直接决定了你未来的言灵强度。”
芬格尔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被他慢条斯理地钉进路明非的棺材板。
那份档案上的文字灼烧着他的记忆：对“言灵·皇帝”毫无共鸣。
“如果……反应不强呢？”路明非的呼吸开始不稳，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芬格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啤酒染黄的牙。
“不强？评级下调。A级降B级，B级降C级。要是差到……学院认为你连给龙族搓澡都不配……”
他停顿了一下，右手在自己脖子前比了个横切的动作。
“咔嚓。”
“勒令退学，打包滚蛋。卡塞尔可不养废物，尤其是在血统这件事上，这里是全世界最讲究出身的地方。”
退学。
这两个字像两颗铅球，轰然砸在路明非的神经上。他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逃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家，为的就是不再看人脸色，不再当那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如果被退学，他能去哪？
回到那个客厅，继续听着叔叔的抱怨和婶婶的嘲讽，在那个不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打到天亮？
不。
绝不。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猛地窜进他的脑子。
“白辰！白辰也没参加开学典礼！”路明非的语速陡然加快，声音都变了调，“他是不是也不用参加这个考试？我是S级，他也是S级，我能不能申请……像他一样？”
芬格尔看着他，脸上那种古怪的笑容又浮现了。他甚至配合地点了点头。
“对啊，你当然可以像他一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S级，总有点特权。”
希望的火苗“腾”地一下在路明非心里燃起，几乎照亮了他灰败的脸。
下一秒，芬格尔端起酒瓶，像浇灭烟头一样，把那点火星彻底碾碎。
“做什么白日梦呢，我的朋友。”他用酒瓶遥遥指着路明非的鼻子，语气里的嘲弄满到快要溢出来。
“人家缺席开学日，是去执行A级任务了。懂吗？A级任务！那是去屠龙！你呢？你缺席开学日干嘛去了？在哪个网吧的角落里打星际争霸，拯救艾尔？”
“人家那是牛逼，是实力，所以学院给他特权，让他延迟补考。但3E考试，谁都逃不掉。这是卡塞尔学院的铁律，是刻在基石上的法则。”
芬格尔凑过来，酒气喷了路明非一脸，他压低了声音，像个传播末日预言的疯子。
“所以啊，是骡子是马，终究要拉出来遛遛。你，还有那个白辰，到底谁是真金，谁是镀金的废铁，等考完成绩一贴出来，所有人，一目了然。”
路明非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像被抽掉了骨头。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我……我肯定是那头骡子。”
芬格尔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道不小。
“朋友，自信点。”
路明非茫然抬头，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一句安慰。
芬格尔咧嘴一笑。
“我可没说你是马。”
路明非彻底没话了。
宿舍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芬格尔“吨吨吨”的喝酒声，和路明非心里那片正在急速下沉的、冰冷的海。
……
与此同时。
数千公里之外，长江上游，三峡夔门。
风雨如刀。
八级狂风卷着黄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江面，浊浪滔天。天地间一片墨黑，只有撕裂夜幕的闪电，能短暂照亮江心那艘逆流而上的船。
它伪装成一艘名为“摩尼亚赫”号的拖船，船灯在风暴中明灭，是这片死亡航道里唯一的光源。
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们，此刻或许正躺在温暖的宿舍里，烦恼着明天的课程，或者还在论坛上津津有味地争论着两位S级新生究竟谁更名副其实。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一场代号为“夔门计划”的S级任务，一场针对初代种的猎杀，已经在这片雷暴的掩护下，拉开了序幕。
船舱通讯频道里，一个年轻执行员的抱怨带着电流的杂音。
“指挥部绝对是疯了！这种天气出航！气象AI预测风力马上要增强到十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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