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个潮湿的雨夜,可能都会有一具疲惫的灵魂靠着麻木的身体在想象一些奇幻色彩,想象一些具有强大力量的变化,像切断气球的系在大地上的线一样,斩断无聊苦闷的生活拘束而让灵魂得以飞上天空。
再见,绘梨。牧泽大字躺在水泊中,脑海中想着纸上绘着的爆炸。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欣喜或者是恐惧。但事实上,他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只是觉得很轻,就像断了线的气球,能逆着雨水而飘上云端。
坏了,我修无情道到大成了。牧泽心中毫无感情的吐槽道。他躺着,看着阴暗的云层,看着细小的雨点如雾般映出霓虹灯的色泽,扑面而来。雨丝仿佛是他感官的延伸,又升腾为意识深处蔓延的感知触须。城市在上方,亦在下方,又在其中——无数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牌刺破铅灰色雨幕,在每一滴坠落的雨珠中折射、碎裂、重组,最终汇成一片流淌的、灼痛的、由纯粹信息构成的霓虹海洋。
意识穿透钢筋骨架的缝隙,顺着冰冷玻璃幕墙的沟壑向下奔流,触碰到街道上悬浮车尖锐的破空呼啸,捕捉到巨型全息广告里歌姬永不疲倦的电子颤音。广告牌上那个诱惑的机械臂植入体广告正不断变幻着金属光泽的弧度;狭窄暗巷里,雨水混合着某种劣质合成机油的刺鼻气味;远处“千叶重工”巨塔顶端,那如同独眼巨人般冷酷旋转的猩红航标灯,每一次扫过,都在城市湿漉漉的皮肤上犁开一道短暂而疼痛的光痕。
牧泽的意识边界在消融,他指尖下的混凝土触感逐渐模糊,仿佛它已不再是身体之外的存在,而成为了骨骼内部流淌的、带着铁锈气息的血液。雨,自他内部诞生,由血肉凝结,再坠落回这片巨大、冰冷、呼吸着的钢铁丛林。牧泽几乎要成为这城市循环系统的一部分——一种纯粹的信息流,一种冰冷的感知网络,失去所有温度与重量,在霓虹与数据的洪流中永恒漂浮。
就这样融入吧,一个念头滑过,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成为这雨的意志,成为城市神经突触间跳跃的一个信号,成为庞大机器运转时一个无名的字节。不必再拥有这具沉重、脆弱、未经改造的躯壳。成为这宏大的循环本身,成为观察,成为数据,成为永恒流动的雨本身。他好像看到了梦中的荒原。
“我将不被束缚,在荒原之上。”牧泽像是将要接受这一切,说着仿佛最后的箴言。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突兀、充满瑕疵的噪点,粗暴地刺穿了这片由雨水编织的、几近完美的感知网络。
砰!
声音本身是尖锐、短促、充满破坏性的物理震荡。但更关键的是它所携带的“信息”。牧泽延伸出去的雨丝触角瞬间捕捉到:这不是熟练的枪手发出的警告射击,而是带着强烈的不稳定感——枪口上跳幅度过大,扳机扣得太急太狠,火药燃烧不完全的劣质气味混杂着硝烟,甚至能“感知”到持枪者手臂肌肉因后坐力而产生的、不受控制的剧烈震颤。这声音里充满了……生涩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虚张声势。
紧接着,高速旋转的金属弹头撕裂空气的尖啸,在离牧泽头部右侧不足半米的混凝土楼面上炸开!碎石粉末混合着火星飞溅,冰冷的雨水也无法瞬间浇灭那股灼热的冲击感。
神性的薄膜,那层隔绝一切情绪、俯瞰众生的冰冷视角,如同被这颗笨拙却致命的子弹直接命中核心,瞬间粉碎!
牧泽的身体——那具几乎被遗忘的、未经任何义体强化的血肉之躯——在冰冷的雨水中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一种久违的、名为“剧痛”和“致命威胁”的原始本能,带着浓烈的硝烟和混凝土粉末的气息,从脊椎底部爆炸般逆冲而上,粗暴地驱散了那弥漫的溶解感。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连自己都陌生的闷哼。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焦点被硬生生从无限的信息洪流中拽回狭窄的现实。他侧过头,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仍能看清通向天台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阴影处,那个纤细而紧绷的身影。
她站在那里,像一只被逼到绝境、浑身湿透的幼兽。廉价且不合身的合成纤维外套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下巴不断滴落,在她脚下积起一小滩水。外套里面,似乎还露出一角没来得及换下的、属于某个公司附属学校的制服领子,此刻那点干净的蓝色显得如此刺眼而脆弱。她的双手紧握着一把明显属于成年男性的、粗笨的老式手枪,枪口还在冒着微弱的青烟,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显然刚才那失控的后坐力让她吃了苦头。
少女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却颤抖的线。那双眼睛——牧泽透过雨丝“看”得异常清晰——里面没有狠厉或麻木,只有一片被巨大恐惧和绝望碾碎后的废墟,以及从这片废墟中强行生长出来的、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那不是对猎物的凶狠,而是对自身命运彻底失控后的最后挣扎。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强忍的泪水。
“滚…滚出去!”她的声音穿透雨幕,沙哑、尖利,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强行压抑的颤抖,“这是我的地方!……公司的人?还是收债的狗?……都一样!再不走……下一枪……下一枪就打爆你的头!”她试图将枪口抬得更稳,但那金属的造物在她颤抖的手中显得如此沉重而不驯。
砰!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子弹歪得更离谱,打在天台边缘的金属栏杆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跳弹在雨幕中划出一道短暂的火线。少女被后坐力震得踉跄了一下,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痛苦和更深重的恐惧,但她立刻用更大的力气死死握住了枪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声音充满了人类最原始的恐惧、绝望和走投无路的愤怒,那两发笨拙却致命、带着硝烟与走火危险的子弹,那具被雨水浸透、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强行挺直脊背的年轻躯体——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无比“具体”、无比“沉重”、充满“人性伤痕”的锚点。
它粗暴地、不容置疑地将牧泽从即将弥散于雨水的“神性”状态中,狠狠地、彻底地钉回了冰冷的混凝土天台,钉回了这具被雨水浸透、被枪声惊扰、此刻正因肾上腺素飙升而心脏狂跳、肌肉紧绷、感官被原始生存本能彻底接管的人类躯壳之中。
世界的声音和质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沉重、嘈杂得令人窒息:悬浮车引擎的尖啸是刮擦鼓膜的噪音,劣质机油的恶臭是呛人的污浊,高楼投下的阴影是冰冷坚硬的压迫物。而对面广告牌上旋转的机械臂,此刻闪烁着的不再是信息流,而是冰冷的、吞噬一切的贪婪象征。
牧泽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一只没有任何植入接口、未曾被任何数据线刺破的手。雨水冲刷着它,皮肤在霓虹变幻的光线下显得苍白而脆弱。他盯着它,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属于“牧泽”的肢体。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在生死边缘被强行唤醒的、名为“活着”的剧烈悸动。
那被雨水短暂同化、俯瞰一切的冰冷神性并未完全消失,它沉淀下来,变成一种冰冷的基底,一种观察的底色。然而此刻,在这具被子弹惊扰、被雨水浸泡、被另一个同样绝望的灵魂用枪指着的血肉容器里,一种微小却无比顽固的东西,正被这粗暴的、充满伤痕的“人性”碰撞所点燃。它不再是融入的渴望,而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对“存在”本身的剧烈确认,微弱却灼热异常,如同深埋于冻土之下、那颗被暴力唤醒的、属于“人”的芯片。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不再是感知的触须,只是冰冷的水。而那个在风雨飘摇中,用颤抖的手握紧父亲遗物、试图守护最后一片立足之地的少女,她的悲伤与绝望,成了牧泽回归人间的第一个坐标。
“啧…”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啧,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般的沙哑和烦躁,“好吵啊…你的心跳…”
少女愣住了,枪口下意识又抬高了半分,不明白这个古怪的家伙在说什么。
牧泽似乎没在意她的反应。他猛地闭上眼,手指死死按着太阳穴,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仿佛要将那些疯狂涌入的、带着雨水湿冷腥气的信息碎片强行摁回去。混乱的感知洪流冲击着他:下水道污水的酸腐味浓烈得让他胃里翻腾,霓虹灯牌短路时滋滋的电流声像钢针扎进耳蜗深处,远处某个窗户里夫妻尖利的争吵撕扯着神经…溺毙感。他感觉自己正被这庞杂的噪音拖入深渊。
突然,他的指尖在冰冷的雨水下抓到了某种触感——不是水的流动,是更沉重、更阴冷的东西,带着铁锈和腐败油脂的粘腻。他“看到”扭曲变形的金属骨架轮廓在意识中浮现,破碎的玻璃边缘闪着寒光,如同冻结的泪痕,缠绕的电线湿漉漉地垂挂着…还有,一个被半埋在泥泞里的硬物轮廓,沾满黑绿色的污垢——一个相框。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聚焦过去,穿透那层污秽。一张微微泛黄的全息照片顽强地透出微弱的暖意。他“看清”了:一个笑容憨厚、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手臂亲昵地搂着一个眉眼温柔、同样戴着眼镜的女人;他们中间,站着一个年纪小很多、穿着同样校服制服的女孩。那女孩的笑容毫无阴霾。照片底部,一行手写的全息小字在污渍的缝隙间顽强地闪烁着,带着一种执拗的温度:“给我们的阳光——Eleanor,永远爱你!-爸妈”。
这虚幻的暖意瞬间被粗暴地打断。他听到了带着痰音的男声,蛮横地盖过了一切:“…妈的,K7那破事,害老子加班清理这些垃圾…”声音的来源是两个模糊的、穿着廉价制式雨披的身影轮廓,正粗鲁地把一堆杂物扔向相框的位置。“听说死了俩技术员?啧,真晦气…”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冷漠嗤笑:“算他们倒霉呗,上面说‘意外’就是意外,赶紧扔完收工,雨真他妈大…”伴随着话音,一只沾满泥浆的靴子重重地踏在相框边缘的画面感传来,将它更深地碾入冰冷的泥泞。
“呃…!”牧泽身体剧烈一晃,闷哼出声,按住太阳穴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颤抖不止。那剧烈的对冲感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他意识深处被强行塞入的、无法调和的真实,像两股洪流在他脆弱的神经上疯狂角力,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撑裂
“Eleanor?”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念出了照片上的名字,然后像是思考了一下措辞,“我看到…垃圾场里的一张相片。”他卡住了,有一种沉默但有着强大力量的情绪正在冲撞他的思维。“K7,他们在说,是人造的意外。”
“哐当!”
手枪从她彻底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脱,砸在湿漉漉的混凝土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埃莉诺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靠着冰冷、锈迹斑斑的铁门滑坐下去,蜷缩在雨水中。巨大的悲痛、被亵渎的愤怒、以及最深沉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再也无法支撑,哭声爆发出来,不再是愤怒的嘶吼,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撕心裂肺。
牧泽看着她在雨水中崩溃、颤抖。在他的感知里,少女身上那股剧烈的、代表“愤怒”的能量信号骤然坍缩,被更庞大、更混沌的“绝望”和“悲伤”所淹没。这强烈的情绪波动像汹涌的潮汐,猛烈地冲刷着他意识边缘那粘稠的同化引力。他感觉自己这具快要飘散的躯壳,被这哭声狠狠地钉在了冰冷的混凝土上。照片里“Eleanor”的笑容和眼前少女的绝望,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激荡,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真实感——一种属于“人”的、带着血腥味的真实。
他撑着膝盖,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动作依旧迟缓。他走到距离瘫坐的埃莉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蜿蜒。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城市深处传来的、只有他能感知的低沉轰鸣。
埃莉诺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撕心裂肺的抽泣。她抬起头,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满是污迹的脸上冲刷出狼狈的痕迹。那双眼睛透过迷蒙的雨丝,死死地盯着牧泽,里面翻腾着被碾碎的悲伤和尚未熄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愤怒火焰。
牧泽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他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冰冷的海底挣扎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在霓虹变幻的光线下显得苍白而脆弱,没有任何植入接口,只有属于“人”的、未经改造的皮肤和骨骼。雨水冲刷着它,汇聚在指尖,再滴落。
他朝埃莉诺的方向,伸出了这只手。动作生涩,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试探意味,仿佛在触碰一团无形的、灼热的火焰。
“我看得见雨里的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雨水冲刷金属的质感,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些他们看不见的缝。”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又强行伸直,固执地悬在冰冷的雨幕中,指向埃莉诺,也指向她身后那座被雨幕笼罩、闪烁着冰冷霓虹的庞然巨兽。
“你将燃烧。”他问,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寂的水潭。“我会帮你找到引火的地方。”
短暂的沉默。只有雨水敲打混凝土的单调声响。埃莉诺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那团在她胸中燃烧的、带着无尽悲伤的愤怒火焰,似乎被这句话猛地浇上了油。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地上踉跄地爬了起来。她没有看地上的枪,只是用那双燃烧着余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雨中的少年。
少年微微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叶。他想起了一个跳票游戏的预告。其中的一句台词冰冷而清晰地从他齿间迸出,穿透雨幕,砸在冰冷的混凝土上,也砸在埃莉诺燃烧的瞳孔里:
“然后…让我们把这座操蛋的城市…”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映着霓虹仿佛在燃烧的雨滴,裹挟着疯狂:
“…烧成灰。”
……
七月十一日,傍晚
宁市远郊,“云顶国际青少年领袖峰会”的招牌在夕阳余烬中泛着冷冽的金光。这里是专为特定阶层后代圈出的暑期领地。玻璃与合金构成的别墅群依山而踞,巨大的落地窗吞噬着最后的暖色,停机坪上的“铁鸟”沉默如墓志铭。空气里是昂贵绿植护理剂混合着冷调香氛的气息,隔绝了尘世的烟火。
林佳从印着峰会徽记的专车下来,像一粒误入精密仪器的尘埃。父亲林武忠动用了她不知晓的渠道将她送入这个“拓展视野”的名利场预科班。环顾四周,是张张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疏离或骄矜的面孔,他们的低语被流利的外语包裹,谈论着牧泽永远不会感兴趣的“可持续资本”或“离岸信托”。
“林佳小姐,欢迎。”管家制服笔挺如刃,笑容精准无误,接过她朴素的行李箱,“‘翠微居’B栋203。房卡与峰会日程。欢迎晚宴七点主厅,正装。”递来的日程手册厚重如法典。
林佳扬起无可挑剔的微笑:“谢谢。”心中却在叹息:正装?箱子里那条为毕业典礼准备的裙子,在这里恐怕显得格格不入。
房间是宽敞的单人间,极简风格透着无机质的冷感,智能家居的指示灯在暮色中幽幽亮起。林佳放下行李,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几何构图般的花园、泛着冷蓝光芒的无边际泳池,更远处是暮霭沉沉的连绵山影。精致得像橱窗模型,毫无生气。牧泽念叨的“荒原高处”…这里够高,却是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无菌的荒芜。
手机震动,是班级小群「宁一中高一(3)班の快乐老家」的消息提示音。林佳点开,像打开一扇通往熟悉世界的窗。
熬夜冠军阿伟:「兄弟们!回乡下第一天就被蚊子军团包围了![裂开]不过星空是真滴亮![图片:乡村夜空]」
峡谷带师:「羡慕个锤子!你那是天然氧吧,我这快成人工雾霾区了![怒]胜利路那边不知道搞啥,半边路挖得跟战壕似的封了,挂个‘市政管网紧急抢修’的牌子,工期写‘视情况而定’?这啥操作?我绕路多花了半小时!而且抢修队呢?就几个穿反光背心的人在路口杵着,看着也不像工人啊?」
猫猫教教主婷婷:「你也遇到了?我在市中心图书馆这边,想蹭个空调看会儿书,结果门口贴个大告示‘内部系统升级,暂停开放一周’![裂开]昨天还好好的!旁边常去的那个‘次元喵’奶茶店也关门了,卷帘门上贴着‘设备检修’!这也太巧了吧?而且手机信号贼不稳定,刷个网页动不动就‘连接失败’!」
我是二次元我自豪(周奇):「你们今天水逆吧?[吃瓜]胜利路挖路?正常啊!宁市这破地下管网老古董了,三天两头不是这爆就是那漏!‘视情况而定’?那肯定是情况复杂呗!工人?说不定换班吃饭去了。至于图书馆奶茶店关门…」周奇顿了顿,似乎在找借口,「暑假到了嘛,图书馆不得趁机升级下系统应付开学高峰?奶茶店…估计老板趁淡季带店员团建去了吧?信号差?市中心人多基站炸了呗!婷婷你该换手机了![抠鼻]」
熬夜冠军阿伟:「就是就是!城里套路深挖坑多!还是我们乡下好!躺平看星星蚊子多![狗头]」
峡谷带师:「…行吧。不过感觉怪怪的,那路口站岗的,看着比交警还严肃…算了,可能我想多了。」
我是二次元我自豪(周奇):「必须想多了!王浩你小子晚上上号不?带你飞!新赛季冲分要紧,别管那些挖坑的!」
西边胜利路的“紧急抢修”封路却不见施工队,市中心图书馆和奶茶店同时“巧合”关闭以及信号问题……
早上出门前无意中听到父亲电话里严肃提到的“胜利路布控”、“书城支援”、“信号保障”等字眼在她脑海中突然跳出。她皱了皱眉,试图理清头绪,却只觉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模糊不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有些烦躁。她甩甩头,决定不去想这些想不通的事情,抬头望向廊道外。
不知何时,天空堆积起了厚重的云层,将原本可能出现的星月完全遮蔽。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深沉的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庄园里精心布置的地灯,在浓重的黑暗背景下,散发着孤零零的、略显苍白的光芒。山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凉意,吹得她裸露的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天上的阴云,仿佛更重了。
就在这时,握在手中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不是群聊,而是一条新邮件通知。发件人显示着:recruitment@regal-capital。
林佳的心微微一跳,立刻点开。
邮件内容简洁得近乎刻板:
发件人: recruitment@regal-capital
收件人: Lin Jia
主题: RGC暑期实践-录用通知
林佳女士:
恭喜您通过RGC暑期特聘实习生(Special Apprentice Intern)资格审核。
您的直属导师为:杨一先生(Mr. Yang Yi)。
实习期即日生效。请务必:
峰会期间保持通讯畅通。
留意导师杨一先生或本邮箱的后续指示。
履行保密义务。
祝实习顺利。
RGC人力资源部
看到邮件内容,林佳紧绷的肩膀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些,甚至轻轻舒了口气。成了!父亲交代的“重要任务”——那个什么RGC机构的暑期实践申请——终于搞定了!虽然那个杨一看上去怪怪的,过程也莫名其妙,但结果总算是好的。至少不用再担心父亲问起来没法交代了。
“峰会期间保持通讯畅通”、“留意后续指示”……她看着邮件里的要求,虽然觉得有点正式过头,但想想父亲的身份和他强调的“重要机会”,似乎也能理解。可能大机构规矩就是多吧。那份压在心头、关于耗子婷婷所见和父亲所言矛盾的滞涩感,暂时被“任务完成”的轻松感冲淡了。她收起手机,不再去想那些让人心烦的“为什么”,加快脚步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应付峰会的正式活动呢。
廊道柔和的灯光映着她离去的背影,窗外,沉沉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整个云顶庄园包裹其中,只有地灯的光芒在浓重的黑暗里倔强地亮着,显得格外渺小。风穿过树林,发出低沉的呜咽,预示着山雨欲来。
晚宴的场地,是精心搭建的社交剧场。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穹顶垂下,折射出无数道冰冷璀璨的光线,将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条餐桌照得纤毫毕现。银质刀叉与骨瓷餐盘偶尔碰撞,发出清脆却空洞的叮当声。空气里弥漫着分子料理特有的、被解构又重构的食物气息,精致得失去了烟火气。
林佳端着盛着一点气泡水的香槟杯,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像一尾误入陌生水域的鱼,在觥筹交错的人流中谨慎游弋。她努力让自己的耳朵捕捉着周围那些年轻面孔口中流泻出的词汇碎片:
“…家族基金会今年的重点在‘可持续资本’对新兴市场的赋能,尤其是东欧的清洁能源缺口…”一个穿着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生对同伴侃侃而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一枚造型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袖扣。
“赋能?不如说是精准收割。”林佳心里翻了翻白眼,表面却只是微微颔首,抿了一口寡淡的气泡水,舌尖尝不出任何味道。
“听说泛太平洋贸易协定新草案里,对离岸信托的监管有松动迹象?”另一簇人中,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低声询问,眼神里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符的精明算计。
“离岸信托?哦,就是合法把钱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呗!”林佳内心弹幕持续刷屏,但她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受教”的懵懂,成功扮演了一个安静倾听的“花瓶”。
她无比怀念学校后门那条油烟缭绕的小吃街,怀念牧泽那些天马行空、逻辑跳跃得像醉汉走路却能让她忍俊不禁的奇谈怪论。“云于我而言,不过包子的热气翻滚的油条而已。”那些毫无营养却充满鲜活生气的对话,比此刻环绕着她的“可持续”、“离岸”、“赋能”这些冰冷词汇,要温暖真实千百倍。
视线不经意扫过宴会厅边缘。一个穿着峰会统一侍者制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人群,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整理餐车上的酒杯。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效率。林佳的目光在他挽起袖口的小臂上停留了一瞬——那里戴着一块样式极其普通的黑色电子表,表盘很大,边缘厚重,绝非侍者该有的配饰。
“林佳?”一个略显圆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丛学采端着一盘精致的甜点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努力想显得自然,“这里的马卡龙不错,尝尝?蓝莓味的。”他体态微胖,穿着显然价值不菲但被撑得有点变形的礼服,看向林佳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切和笨拙的讨好。
“谢谢丛同学。”林佳接过小碟子,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用小银叉戳起一颗,象征性地咬了一丁点,甜腻的味道让她微微蹙眉,赶紧用气泡水压了下去。
“叫我学采就行!”丛学采见她接了甜点,笑容更灿烂了,努力寻找话题,“刚才听他们在聊离岸信托,挺无聊的吧?不如聊聊音乐?听说你也学钢琴?最近……”
林佳维持着倾听的姿态,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牧泽那家伙,此刻在做什么呢?是在他那个堆满游戏海报的小房间里鏖战,还是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对着雨幕发他的“荒原高处”的神经?
晚宴在冗长而虚伪的寒暄中终于走向尾声。林佳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快要笑僵了。回到翠微居203时,墙上的复古挂钟指针已悄然滑过十一点。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幕布轰然落下,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反锁房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甩掉那双折磨脚踝的高跟鞋,踢到角落。昂贵的礼服被胡乱脱下,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下面被束缚了一晚、微微发红的肌肤。换上柔软的家居服,身体才仿佛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知觉。
房间里一片死寂。智能家居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如同无数只沉默的电子眼。窗外,只有山风穿过林梢的沙沙低语,这自然的声响反而更衬出房间内部的空旷与令人窒息的寂静。
回到房间已近十一点。疲惫感如同沉重的幕布落下。她卸下所有外在的修饰,换上柔软的睡衣。窗外只有山风穿过林梢的沙沙低语,更衬出房间的寂静与空旷。她靠在床头,再次点开手机。班级群里,关于“异常”的讨论早已被游戏约战、旅行照片和明星八卦彻底覆盖,仿佛从未发生过。她下意识地滑动屏幕,想找到班级群之前发言的痕迹——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群聊记录平滑如镜,找不到一丝涟漪。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不是错觉!她猛地攥紧手机,指节发白。智能家居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像无数只沉默的电子眼,无声地注视着她。
沉重的疲惫感和更深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林佳关掉主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光线幽微如残烛的阅读灯。她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将惊疑不定的念头死死压在心底。明天峰会正式议程开始,但她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只有沉甸甸的、被未知包裹的孤寂。
意识在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的倦怠中,渐渐沉入一片模糊的浅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意识即将沉入深眠的临界点。
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眼欲盲的惨白光芒!
这光芒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撕裂了黑暗,也将林佳从意识的边缘狠狠拽回!她心脏骤然紧缩,下意识地伸手抓向那光源——
屏幕没有显示任何熟悉的锁屏壁纸或应用图标。
那是一片深邃的、由无数疯狂跳动的幽绿色十六进制代码(0xFA, 0x9C, 0x23…)和扭曲崩坏的电路轨迹构成的、如同暴露的腐烂电子脑髓般的虚空。在这片冰冷的数据坟场中心,一个由粗糙、不断扭曲闪烁、仿佛随时会解体的像素点构成的乌鸦剪影,正用它尖锐的、泛着不祥金属寒光的喙,一下,又一下,无声而固执地啄击着屏幕——位置精准地落在手机前置摄像头的玻璃镜片上。
哒。
哒。
哒。
没有物理声响,但那规律的、带着高频震颤和微弱电流麻痹感的冲击,透过冰凉的玻璃屏幕,清晰地、蛮横地传导至林佳骤然冰凉的指尖和绷紧的神经末梢。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令人窒息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睡意被彻底蒸发。
像素乌鸦的动作骤然定格。它那颗由凝固血液般暗红色、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危险电弧的像素点构成的眼睛,毫无生命气息地、死死地“锁定”了林佳因极度惊骇而收缩的瞳孔,冰冷的视线仿佛要穿透镜片,钻入她的思维。
一行同样由破碎像素构成、边缘带着锯齿状电磁干扰和雪花纹的、如同垂死者临终痉挛般惨白的文字,在乌鸦下方冰冷地浮现、疯狂跳动:
「错误协议:K7_清除指令未响应」
林佳的身体猛地一弹,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在死寂的房间中炸响!她像触电般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凉的睡衣紧贴在皮肤上。
黑暗。房间里只有那盏幽微的床头灯还亮着,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手机静静躺在枕边,屏幕漆黑一片,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从未出现过。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在耳边轰鸣。
林佳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手机冰冷的屏幕。毫无反应。她深吸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用仍在哆嗦的手指按下了电源键。
屏幕亮起。熟悉的锁屏壁纸——一张她和父亲在去年春节烟花下的合影,父亲的笑容依旧带着警察特有的坚毅和温暖——平静地显示出来。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七分。没有任何异常通知,没有残留的代码痕迹,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真的只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她瘫软地靠在床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真的是梦吗?她抬起手,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向自己的指尖——刚才碰触屏幕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微弱电流刺激后的麻痹感。
窗外,山风依旧呜咽。浓重的夜色如同巨大的黑色裹尸布,紧紧包裹着这座奢华而冰冷的庄园。停机坪上那些沉默的飞行器,在微弱的地灯映照下,轮廓模糊,如同停放的铁棺。
林佳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冰冷的恐惧感并未因手机的“正常”而消散,反而像跗骨之蛆,更深地钻入骨髓。
云顶的夏令营,这扇通往所谓“精英未来”的大门背后,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